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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蓋簪纓-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禍(上)
更新時間:2019-11-10  作者: 顧省吾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冠蓋簪纓 | 顧省吾 | 顧省吾 | 冠蓋簪纓 
正文如下:
天氣炎熱,難免人心浮躁,用過早膳,謝徵便與桓陵坐在前院偏廳里喝著綠豆湯降火,二人正有說有笑的聊著家常,忽見府門口,謝縷埋頭沖進來,渾身上下都冒著火氣,尤校倒是安安靜靜的跟在他后頭。

桓陵坐在謝徵對面的涼席上,也遠遠就望見謝縷回來了,瞧他氣勢洶洶的樣兒,桓陵隨口問道謝徵:“他這是怎么了?”

謝徵已然猜到些許,側首同玉枝對視了一眼,主仆二人笑而不語。

這時謝縷已走到偏廳門口,正好擋了屋內的光,謝徵轉頭看著他,佯裝詫異神色,問:“哥哥這是怎么了?何故如此動怒?”

謝縷抬腳走進來,看看桓陵,又看看謝徵,張了嘴又合上,分明是想質問卻不敢,許久才走到謝徵身旁坐下,壓低了聲音慫慫的說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這兩天我到賭坊,他們老是不準我進去……”

他原也猜想到是謝徵從中作梗,這才氣鼓鼓的回來想質問她,偏偏人慫不敢開口,只得這般“訴苦”。

謝徵自也料到他什么都清楚,他既是不問,那她便也不提,她只裝作一副驚奇模樣,慍怒道:“豈有此理,這賭坊開門做生意的,不讓你進去,還怕你輸不起不成?”

聽到這話,謝縷便羞愧得無地自容了,說真的,他的確輸不起。

見謝縷低頭沉默,桓陵也正打抱不平,當下就問:“可知他們為何不讓你進去?”

聞言,謝徵側首沖桓陵皺了皺眉頭,使了個眼色,桓陵當即意會,便不再多問了。

謝縷起先是看了謝徵一眼,而后才與桓陵相視,回道:“有說我出老千,有說我兜里沒錢,還有的一句話不說,就是不讓我進去,我也納了悶兒了,這……這該不是有人背地里陰我吧……”

他說至此,已將頭低下,聲音也愈發的輕了。

謝徵暗暗剜了他一眼,指桑罵愧的說:“那賭坊里頭都是些不三不四的潑皮無賴,哥哥你可曾與他們結過仇?”

“我……”謝縷一時語塞,也不知該說什么好了,他只得自認倒霉,便起身說道:“算了算了,不去也罷。”

他正要走,謝徵又假意留他,道:“天氣炎熱,哥哥要不要喝點綠豆湯降降火?這里頭可加了銀丹草的,最是清涼了。”

謝縷不耐煩的回頭看了一眼,只道一句:“不用了,”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見他已走遠,謝徵哂笑了一聲,她自認適才那話罵得還不算難聽,怎么他這就已經聽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桓陵對此事倒是饒有興致。

謝徵直言:“我前兩日去找了陳慶之,請他找他弟弟左民尚書幫了個小忙,這個謝縷,他平日里好去秦樓楚館,我說不得什么,可他要去賭坊,我豈能縱著他。”

桓陵斟酌般點了點頭,也道:“嗯,那樣烏煙瘴氣的地方,他少去,也少惹是非。”

“我正有此意,”謝徵看著桓陵,臉上略帶愁容。

話音未落,忽有一個昆侖奴神色慌張的跑過來,站在偏廳門口,氣喘吁吁的喚了聲:“縣侯……”

桓陵正詫異,謝徵皺了皺眉頭,隨口問:“什么事慌慌張張的?”

“稟縣侯,稟郡主,采芹……采芹找到了!”昆侖奴許是跑來匆忙,說話還上氣不接下氣的,

“她在哪兒!”桓陵一聽說采芹找到了,當下板著臉站起身來了,一副要去找她算賬的架勢。

可謝徵卻料到采芹已遭不測,被玉枝攙扶著站起身來,身體略顯僵硬。

“死……死了,在后罩房西邊小院子里,尸體還浮在池塘里呢。”

偏廳內幾人都愣住了,桓陵與謝徵相視一眼,而后就一前一后的趕了過去。

到了后罩房,才走到西跨院門口,還沒走進去,就聽里頭頗是喧鬧,走進去時,只見一群丫鬟仆人都圍在小池塘邊,正指指點點,另有幾個部曲,守在一旁打點。

“都圍在這兒干什么呢!”曾瓊林跟在桓陵身后,斥了一聲,那些圍觀的丫鬟仆人立時就散開了,只是仍未退下,不過是離得稍微遠些了。

彼時采芹的尸體已被幾個部曲打撈上來,就安置在池塘邊上,夏天本就燥熱,尸體在水中泡了幾日,發脹了不說,還散發了一股腐臭味。

幾人走近時都抬手掩了鼻子,正站在邊上仔細端詳著采芹的尸體,一旁忽有個年紀頗大的仆婦多嘴說道:“采芹這丫頭啊,年紀輕輕的,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沒了。”

謝徵循聲看了她一眼,誰知她緊接著竟又陰陽怪氣的笑說:“謝娘子啊,您莫怪罪老身多嘴,這采芹,她可是您院里的丫頭啊……”

言外之意,說的是采芹的死同謝徵脫不了干系,謝徵心中壓著火,并未發作出來,倒是玉枝,反駁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采芹失蹤數日,謝娘子也一直急著找她,前幾日將府上下人召集起來,為的什么事,你也不是不清楚。”

那仆婦聽言,頓時羞愧得無地自容,只低著頭囁噥道:“老身也沒別的意思,就是為采芹可惜。”

玉枝剜她一眼,沒再說什么,倒是桓陵,氣得不輕,直言:“年紀一大把,怎么說話竟不過腦子!”

被玉枝訓斥,仆婦左不過就是臉上無光,可桓陵素日里對待下人甚是體貼和善,不曾動過怒,如今這般說教,仆婦便嚇得腿軟了,當即就要跪下來給謝徵磕頭認錯,她雙腿一軟,正要跪地,謝徵卻冷冰冰說道:“好了好了,都下去吧!”

“是是是,”仆婦連連附和,這便跟隨一眾家奴退下了。

待不相干的丫鬟仆人們都已退下,桓陵打量著采芹的尸體,吩咐道:“來人,去請仵作來。”

桓陵本想請仵作來驗尸,再怎么樣,他總歸是不希望府上下人就這么死得不明不白的,曾瓊林卻道:“縣侯,府上死了家奴,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可也不好驚動外人,這畢竟是家事。”

曾瓊林言之有理,侯府可有人盯著呢!

謝徵仍記得前兩日那塊磚頭,心里頭總覺得與采芹有關,她細看了看采芹的頭,并無傷處,于是吩咐部曲:“你們幾個,把她的尸體翻過來。”

上前來兩個人高馬大的部曲,將采芹的尸體翻了個身,果然就見她后腦勺處一塊血坑,謝徵看了個清楚,蹙眉道:“果然如此!”

桓陵細看采芹傷處,道:“看來采芹是被人砸死,拋尸于此的。”

曾瓊林站在桓陵身后,環顧四周,將整個小院子都打量了一遍,而后說道:“這個院子,平日里幾乎沒有人會來,將采芹拋尸于此,必定是府上的人。”

玉枝吞吞吐吐的說:“可采芹在府上,也沒什么仇家呀……”

空氣中彌漫著尸臭味,著實令人作嘔,謝徵捂著鼻子,本能的往后躲閃了幾步,正好退到了后面的石板路上,她道:“這尸體在水里頭泡了怕也不止一兩日,分辨不出她是什么時候死的,這案子,便也不好查了。”

桓陵亦轉身走到石板路上,站在謝徵身側,問道:“不管怎么說,采芹死在侯府,她的后事,我總歸要差人好生料理一下。”

謝徵嘆了一聲,道:“她是我的丫頭,后事,我來安排,不過這案子還得勞煩縣侯了。”

桓陵微微頷首,謝徵這才轉身離去,一路帶著愁思回到雅竹苑,徑直奔著涼亭去了,偏在登上涼亭的臺階時,留意到繡著木槿花的鞋頭上,沾染了紅沙泥。

謝徵一向極愛干凈,見鞋頭臟了,當下就轉身要回房去換,轉身之時陡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低頭看了看玉枝的腳,鞋上也同樣沾上了紅沙泥。

“玉枝,這紅沙泥,是方才在池塘邊沾上的吧?”

玉枝低頭看了眼,道:“是,這紅沙泥,也就池塘邊才有,可弄臟了鞋子卻不好清洗,所以,平日里少有人去。”

謝徵聽至此,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她也不著急去換鞋子了,反而是氣勢洶洶的奔著西跨院去了,走到謝縷房門口,二話不說一腳踹開了門,風風火火的闖了進去。

此時謝縷正坐在書案前發愣,陡然一聲響,驚得他跳了起來,站在書案前沖謝徵喝道:“你發什么瘋!吃錯藥了你!”

謝徵站在門內,一聲不吭的看著他,雖是沉默,可目中殺氣,卻叫謝縷渾身發顫,謝縷愣了一下,態度終于還是緩和了,支支吾吾的說:“你……你進來怎么不敲門呢,這一下踹得,就差沒把門給踢飛了……”

與之同時,住在耳房的尤校聽聞巨響亦是匆忙趕來,見謝徵在里頭發怒,便只站在屋外。

謝徵深吸了一口氣,冷靜的說:“采芹死了。”

“采……采芹死了?”謝縷縱然裝作一副吃驚模樣,可眼底卻是藏不住的心虛。

“你裝什么裝,人是你殺的,”謝徵說著,就朝謝縷走近了兩步。

話音落下,玉枝與尤校皆已愣住,謝縷亦是怔怔道:“你……你你你胡說什么你,我跟采芹這無冤無仇的,為什么要殺她。”

“我也想知道為什么,”謝徵依然異常的冷靜,她道:“是不是,她撞破了什么?”

謝縷緊張得直眨眼睛,他忙爭辯道:“你別胡說啊,我可沒有殺她!”

“好,那你鞋子上的紅沙泥,你又作何解釋?”謝徵垂眸盯著他鞋頭上的紅泥印。

玉枝恍然大悟,謝縷卻仍在辯解:“這……這是我在外頭弄上的。”

“是么?尤校天天都跟著你,他鞋子上為何沒有?”謝徵自知尤校就站在門口,卻自信得并未回頭看他。

謝縷這下便無話可說了,眼下他渾身無力,一下就癱坐在身后胡凳上,吊兒郎當的說:“死一個丫頭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見謝縷終于承認了,謝徵不由得冷笑一聲,謝縷隨后就道:“妹妹啊,我到底還是你的哥哥,難不成,你要為了一個小丫鬟同哥哥我反目成仇?”

謝徵未語,謝縷緊接著便怪聲怪氣的說:“你可別忘了,咱們兄妹兩個,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你威脅我?”謝徵冷著臉,謝縷此刻也不再懼怕她了,起身直言:“給我準備一千兩紋銀,我要離開建康。”

謝徵哂笑,她在屋中踱步,言道:“我平生最恨別人威脅我,謝縷,若不是你有恩于我,別說一千兩,就是一文錢,我也不會給你。”

聽謝徵言外之意,這錢,算是到手了,謝縷得意洋洋的笑出了聲,謝徵剜了他一眼,這便喚了玉枝一聲,給她使了個眼色,玉枝會意,滿不情愿的取了銀子來。

本以為謝縷會就此罷手,誰知他欲壑難填,貪得無厭,竟又說:“還有,紅文館那個花魁娘子,我看上了,我要帶她一起走,你再給我拿五百兩來,我要替她贖身。”

他說得理直氣壯,臉都不紅一下。

玉枝甚是惱火,斥道:“你別得寸進尺!”

“玉枝,”謝徵冷冰冰的喚了她一聲,只道:“依了他。”

玉枝聞言,只好又去取了五百兩來,不客氣的丟在謝縷面前的書案上,謝縷拿起錢袋掂量了一下,這便要出去,謝徵轉身望著他出了門,又怕他惹是非,忙給尤校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跟去。

紅文館外頭停著吳郡顧氏的牛車,謝縷來時瞧見了,卻因不識字,并未認出那是顧九郎的車。

他到了紅文館,也不去同那花魁娘子提贖身之事,進門便去找了鴇兒,錢袋往人跟前一丟,就道:“五百兩,老子今兒要帶憐兒走!”

鴇兒見錢眼開,卻拎了另一個更鼓更重的錢袋出來,向謝縷賠了笑臉,說道:“謝郎君啊,您今日來得可不湊巧,憐兒那丫頭,剛讓顧家九郎贖了身。”

“什么?”謝縷大驚,就仰起頭往花魁娘子的屋子看了一眼,就見那屋門還敞著,他忙問:“她人呢?”

說話間,鴇兒正將謝縷的錢袋往外推,聽謝縷問話,忙又伸手指了指花魁娘子的房間,訕笑道:“在屋里收拾東西呢,顧家九郎也在。”

謝縷火冒三丈,當下就擼起袖子往樓上走,嘴里頭叫罵:“小兔崽子,敢跟老子搶女人,真是活膩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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