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車把式，在一臉無語的凝珠再次提醒下，一臉尷尬地勒了馬。車子速度變慢，徐徐轉向，穩穩當當地朝著莊子外的小路口駛去。

王氏的莊子位于京都和崔家祖墳中間，地段一般，每年的收成不怎么樣，要干的活卻不少。不知是不是因為天陰將要落雨，遠處的田地里看不到什么人。

凝珠繁復囑咐車把式，讓他明日早點來接，看到他緩緩離去，才帶著孟回和凝露順著小路，來到了一座農家小院里。

迎出來的中年婦女頭發亂糟糟的，長著一張馬臉，肉都快要從臉上溢出來，一雙吊梢眼看著很是精明。她穿著一身滿是油污的深藍色布衣，身寬體胖，手上臉上油光四溢，看樣子正在廚房做事。№Ⅰ№Ⅰ

“今日一早就聽見喜鵲喳喳叫，原來是三姑娘來啦！哎喲，凝露、凝珠兩位姑娘，越長越俊啦！”

孟回在記憶中翻找到，這婦女是莊頭老鄭的老婆，和王氏身邊的李嬤嬤沾點兒親，崔府的人都稱她鄭嬸。

崔玉蓁對鄭嬸的記憶不多，而且沒一個好印象，孟回干脆抿著嘴不開口，矜持地點點頭，在她的招呼下走到隔壁空著的院子。只要崔府有主子來，都是住在這里。

“三姑娘是來散心？本來后山上的花開得好，可這會兒眼看要落雨，姑娘怕是只能待在院子里玩咯。”鄭嬸表面很熱情，只是一雙眼在三人樸素的舊衣上掃來掃去，翹起嘴角略有些嘲諷之意。

凝珠見孟回沒有開口之意，放下帶來的幾個小包袱，按照孟回在路上的吩咐開了口。“我們本來是去祖墳給大姑娘上香，走到半路看著天色不好，這才臨時決定在這兒落腳。今晚難免要勞煩鄭嬸了。”№Ⅰ№Ⅰ

“哎喲凝珠姑娘，可別這么客氣。”鄭嬸嘻嘻笑著站起身，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等了半天不見打賞，臉色就垮了下去。“那什么，我廚房里還有事，就不陪姑娘們閑坐了。”

“鄭嬸！”凝珠仍是笑瞇瞇的，完全不在意對方的鄙夷神情，走上前去攔住了她。“我聽說碧青和碧藍在莊子上，能不能讓她們過來一趟？好久都沒見著了，怪記掛的。”

鄭嬸不著痕跡地癟癟嘴，表面上的熱情都懶得再維持了。

“她們啊......呵呵，也是，你們在高門大戶里一同享過福，哪兒有不記掛的呢。我這就去叫她們來，不過凝珠姑娘，可別耽誤太久，她們還有活要做呢。”

鄭嬸大步離開，凝珠沖著她的背影做了個鬼臉，轉身回了屋。沒等多久，外面傳來敲門聲，凝露打開門一看，臉上帶著驚訝，把變化極大的碧青、碧藍帶到孟回跟前。№Ⅰ№Ⅰ

孟回這一看，也差點沒把眼前兩人和記憶里的兩人對上號。

從前在崔府，哪怕吃不飽穿不暖，至少不用干粗活、曬太陽，看上去也是白白嫩嫩，清秀可人。

現如今，兩個十七八的丫頭鞋底褲腳全是干巴巴的黃泥，黑黃的雙手掩在袖子里不愿示人，俏麗的臉變得又黑又粗糙，連背脊都沒有從前挺直了。

“碧青，碧藍，你們......你們快坐！”凝珠本想說你們受苦了，可是轉念一想，這話說了又有什么意思？還不如不提的好。

凝露抿著嘴，憂郁地看了兩人一眼，到另一間屋子燒水沏茶去了。

碧青年紀稍大，長著一張圓臉，杏眼濕漉漉的，看著像是想哭；碧藍本是瓜子臉，現在都瘦脫相了，加上干活吃力，小小年紀就生了不少皺紋。№Ⅰ№Ⅰ

兩人給孟回見了禮，在熟悉的人面前，總算緩過神來，不再那么拘謹。

“聽鄭嬸說，三姑娘是去給大姑娘上香的？三姑娘身子養好了么？該再緩緩再去的。”碧青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擠出一個笑來，看著讓人心酸。

孟回點點頭，沒有刻意裝出畏畏縮縮的樣子，只是把聲音放得較輕。“我已經好了，不礙事。只是沒想到天氣不好，這回是去不成了。不過能見你們兩個一面，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碧青、碧藍又想起了崔玉瑩，默默掉了會兒淚，就聽到孟回再次開了口。

“碧青，我有句話想問你，事關大姐姐和大哥，你是愿意與我私下說，還是就在這里說？”

碧藍目露迷茫，被問到話的碧青臉色刷地變了。“三......三姑娘......我不知道......不知道您在說什么。”№Ⅰ№Ⅰ

孟回抬起眼來，緊緊盯著她看，只見碧青臉上神情復雜，緊咬著唇似是無論如何都不想承認。但她這樣的表現，正是說明她的確是知道一些事情。

“你和大姐姐自幼相伴，難道你就不想尋出真兇，讓她泉下安心？”

碧青聽到這話，眼淚刷刷往下掉，抽泣著說道：“不是我不想，是不能啊！要是說了，我們姑娘的名聲可就全毀了！”嗚嗚咽咽的哭聲在小屋里回蕩，反將這里襯托得更加死寂。

凝露、凝珠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碧藍滿臉驚異，瞪大眼看著碧青說不出話來。孟回雙手一緊，腦海里閃過一個可怕的、惡心的念頭。“你是說......崔大......他......”

碧青的哭聲凄厲非常，帶著不甘，一聽孟回提起崔大，眼神中迸發出強烈的恨意。她漸漸地停止了哭泣，轉眼看向孟回，最后無力地點了點頭。

“那個畜生不如的東西！他從半年前開始纏著姑娘，說些不著調的話，還......還動手動腳！嚇得姑娘不敢輕易出院門，每回都要和三姑娘您一起，才敢在魚池邊透透風。”

半年前......孟回想到，那正是崔玉瑩情緒開始變化的時候。原來她的心事竟然這么沉重，這么難以啟齒，難怪崔玉蓁都不知道原因。

不管放在哪個年代，一旦被這種事纏上身，不管女方有多無辜、多害怕，世人總會帶著不屑來一句“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現代社會是這樣，更不用說崔玉瑩生活的朝代。

孟回看著再次泣不成聲的碧青，終于知道她為什么要帶走那條如意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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