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真的走到了外邊的公路上，被冷風一吹，才漸漸頭腦清醒。

她憑著一時意氣走出來，又能去哪兒呢？

讓她這么直接又回去，跟陸振軍和好，她拉不下那個臉。

而且，極度自卑的人往往極度自尊，陸振軍都暗指她精神出軌，而且明顯對她不坦誠不信任，她憑什么還要回去呢？

只是心頭想到陸振軍的傷勢，猶豫了瞬間，還是硬起了心腸。

她也是個人，還是個自尊敏感的女孩子，她也想自私放縱一回。

可是，不回陸家她又還能去哪兒呢？

回去江家嗎？

別說陵城和梁城隔著那么遠了，就是能回去，她真的能作為純粹的江若男跟江家人一起生活嗎？

外嫁女離婚回家的，便是后世那般開放了，仍然會有不少人對此指指點點，更何況這個年代。

在這一刻，江若男再一次深刻感覺到了身為女人的悲哀。

尤其是出嫁之后的女人，娘家不再純粹是自己的家，婆家呢？一旦發生個爭執甚至離婚的時候，就更不可能是自己的家了。所以啊，前世她為什么不想要結婚，也是基于此。自己能給自己一個家，又何必去指望結婚指望一個不知道能不能靠得住的男人呢？

可是前世的王嵐有能力給了自己一個家，現在的江若男呢？

她苦笑一聲，別說家了，她就是想要輾轉奔波，沒有介紹信，都哪里去不了。

這就是現實！

這不是她的世界！

從來沒有哪一刻，江若男如此脆弱如此卑微地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外來客。

既然是個無處容身的外來客，那便去找那個同樣的外來客吧。

江若男猶豫了一會兒，就想到了杜嬌嬌。

同是天涯淪落人！

不多久后，江若男就已經出現在了梁城招待所里。

“怎么這個時候來了？也沒提前說一聲！”杜嬌嬌把她迎進房間，一邊笑嘻嘻道，“算你運氣好，要是再晚來一會兒，我就要出門去了，到時候來也讓你吃個閉門羹！”

江若男沒說話，一路沉默著走了進去。

杜嬌嬌還是很有待客意識地給她倒了熱開水：“今天外面風大，冷著呢，喝點熱水暖暖。”

說著就去鼓搗自己出門的裝扮，一副要精心打扮出去逛街的模樣。

江若男就看著她把那些口紅什么的擺弄來擺弄去，上面都是一些外文，江若男看了好久，才開口：“你倒是很有興致，也不怕被人看到了。”

這年頭，連穿個西裝都被認為是走/資/派，大學里多少跟西洋沾邊的東西被焚毀，就連高知們也都談洋色變，像杜嬌嬌這樣直接拿這些東西，簡直是不敢想象的……嗯，不對。

江若男的思維猛地打住了，這可不是真正的六十年代，只不過是一本年代小說里的六十年代，誰就能說跟現實歷史一模一樣呢？

果然，她剛剛這么一想，那邊的杜嬌嬌就已經開口映證了她的猜測：“看到又怎樣？其實查的又不嚴。只不過大方向跟歷史上那幾年差不多罷了。”

杜嬌嬌說著忽然放下眉筆，看了一眼江若男，眼珠子一轉：“你不會告訴我你還一點沒發現這里的不同吧？”

她說完就想到江若男壓根都沒想過這是一本小說，所以沒有懷疑過也是正常的。便也歇了那大驚小怪的捉弄心思，直言道：“這寫小說嘛，還不就全靠編。說的是年代文，其實有幾個經得起考據的？便是真正傳國的史書，還沒有幾本經得起考據的，多多少少都有編纂之人的主觀意識，不可能徹徹底底都是現實，對于小說，就更期待了。那就完全是作者腦中構建的框架，就算是借了一些現實的發展歷史和框架，但也絕對不可能一樣的。所以啊，我自己寫的小說，我清楚，為了寫女主大殺四方建立商業帝國，雖然大方向是主流歷史趨勢，但是細節方面可真的要寬松多了……”

“當初可是好多考據黨都噴我寫的不真實不符合歷史，呵呵，我真是想噴他們一臉血，想看真實想看歷史，連歷史書都不敢寫真實，跑來小說里找真實的歷史，不是扯淡么？再說，我一個隔這年代都幾十年的人，又沒經歷過，想要編也編不出歷史真實感出來啊！看小說不就圖的個爽嗎？想看真實想看經典就去讀名著啊，那么多名著還不夠他們讀的？跑到網絡小說里挑刺，真是夠了！”

杜嬌嬌說得來了勁兒，干脆把那些東西都放下：“不過我現在是真高興啊，幸好我當初沒聽那些人的去研究什么真實歷史寫的更真實一些，不然啊，我在這里就沒法活了！”

“我跟你說，我當時寫的時候，腦子里都是我長輩說得農村里的情景，我覺得都已經夠慘了，現在看來，可真是比真正的六十年代好多了！”

江若男也想起了充足豐富的食物、猖狂安穩的地下市場、從來都沒有停止的私下交易……這確實不是六十年代有的，甚至包括梁城孟公館孟家那些人，她曾經疑惑身為梁城人她不知道這人，還以為是在這場浩劫中湮滅的人，但現在看來，完全是因為這是小說中虛構的人物吧？

杜嬌嬌看她若有所思的模樣，越發得意起來：“所以啊，江若男，你可得感謝我，要不是我寫的手下留情，你這小日子哪能過得這么寬松？”

“是啊，感謝你把這個小說世界寫的亂七八糟。”江若男挖苦她。

杜嬌嬌不服氣：“嗨怎么就叫亂七八糟了？明明這世界規則運行挺好的啊？你看看，咱們大家現在這樣多方便啊！都是我優秀，不然你可是要面對真正的六十年代，嘖嘖，那可才叫個混亂……”

“是啊，不管怎么說，還是謝謝你吧。”這么一想，穿到一本小說里，似乎也沒那么糟糕。好歹不是真正歷史上的那么殘酷和嚴格。

杜嬌嬌眉眼一挑：“不過你都來了這么久了，難道一點都沒察覺到嗎？我還以為你多多少少會早就問我呢！”

“你就是想表功勞吧！”江若男看她一眼，嘆口氣，“其實我早就有注意，但幾乎每次想要深思的時候，就會被打亂思緒……我想，也許這就是你說的所謂世界意識在進行阻攔吧。”

“肯定是這樣。”杜嬌嬌也點頭，“不過幸好，這本小說我還沒寫到大結局，世界意識并不完整，不然咱們這些炮灰，早就被世界意識完全修正同化掉了。”

“沒有完結，中途才有更改情節的，是這個意思吧？”江若男覺得好笑，“說的真的好像創世神一般了。不過如果像你這樣困在自己創造的世界里，估計這個創世神也不好當。”

杜嬌嬌神氣的臉色在聽到最后一句就泄了氣。

“好吧。我知道我是很衰啦，這種玄幻離奇的事情居然發生在我自己身上……不過我明明都把炮灰的結局改了，居然還不能回去，難道當時不改死了才能回去？可是改都改了，到底要怎么才能回去……”她說著猛地抬頭，“咦，你今天突然來找我，是不是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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