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的一切不都是從無到有的嗎？現在沒有，以后也會有的。”江若男搖頭，“相對別人，我們應該更有信心才是。”

“可你也沒打算繼續做程序員啊！”杜嬌嬌勉強聽她說完了，語氣卻仍舊很是不以為然，“現在就想著寫什么網絡小說，實在是太不知疾苦了，還不如跟著程雪學學，說不定還能有些別的機遇。”

“也不是說讓你現在就只做這么一件事啊，只是說人生總要有點自己的規劃和對未來的暢想吧。”江若男回過頭，看著灰撲撲的街道，“心中有想法，總比一直茫然要好吧。更何況，要是真的回不去了，難道你還能一輩子都跟著程雪不成？”

杜嬌嬌沒有說話，但顯然不是完全無動于衷的。

江若男等了一會兒，才又偏過頭，就看見杜嬌嬌一臉的沉靜，她緩緩開口：“別苦著臉了，我就是提一句。老話說要自己心中有個打米碗，你心中有了思量，以后做什么想必也不會束手束腳。畢竟，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杜嬌嬌沉默了許久：“你說得對。我畢竟一直都做這一件事，這兩年沒條件碼字了，腦子里都還經常冒出些光怪陸離的想法來——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現在這還是一個連網絡都沒有，網文平臺更是沒有的時候，也許，以后我倒是可以積累財富自己開創網站寫小說。”

她的眼睛亮起來，比之前吐槽的時候還要亮得多：“你知道嗎？我曾經一直有個夢想，自己開個網站，想寫什么就寫什么，賺來的錢都是自己的。像我們那個時候，網文發展的快，但是網文作者卻是沒一點人權的，跟網站簽約就是賣身契也差不多，辛辛苦苦碼字，不僅要受一些網絡噴子的找茬，還要被網站壓迫，一半的收益都拿不到，就是自己想要弄個什么版權衍生周邊，都是對網站侵權。真的，想到這點就覺得好坑。寫手，完全淪為了網站的盈利機器。”

“你不是大神嗎？”江若男挑眉，“我一直以為，通常情況下這種有所怨言的，應該都是屬于那種混得不太好的……”

聲音越說越低，杜嬌嬌自然還是聽到了，沒好氣道：“我就憤青了，行嗎？還有，我那什么大神，明明就是剛開始怕你不知道故意那么說的，其實也就熬資歷熬出來的，也就是稍微穩定一些，能夠全職也沒什么大壓力。跟那些真正有天賦一書封神的大神真沒法比，你就別繼續說這個大神不大神的了。”

不好意思解釋完了，她才又義正言辭：“再說，我確實混得也不怎么好啊，反正跟你說的收入百萬千萬的差遠了，而且，我說的本來就是現實。網站壓迫寫手，全版權代理就算了。而且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什么破事兒沒有，本應該干干凈凈的文字圈，搞得烏煙瘴氣的，就跟娛樂圈似的捧高踩低，有時候稍微有點名氣，哪怕我什么都不沾，也會被人拉出去說，真的煩死了……唉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反正我那個時候是真的很希望有個干干凈凈不那么壓迫人的網絡平臺……”

杜嬌嬌憤慨完了，長舒口氣，眼神也在憤慨中一點點堅定下來：“說不定，以后我還真能占盡先機搞出個文學網站來。”

“當然，那也要是我真的回不去了。”杜嬌嬌說著又急忙補了這句，然后才又道，“不過，還是謝謝你，若男，不管回不回得去，我現在也總算是有了個目標了吧。”

一個有目標的人活著，總比一個沒有任何方向的人活著要更有動力得多。

江若男笑笑：“有什么好謝的，歪打正著吧。”畢竟她的本意也只是想勸她不要浪費前世的才華而已，誰知道她對于寫網絡小說的堅持沒那么大，竟然是想要直接開辟網站。

所以說嘛，一個寫得出大女主的人，就算真的除了寫小說沒什么多大的能力，但心里絕對是有理想有想法的。

“其實你也可以不要放棄計算機這條路啊，說不定以后咱們還可以合作。”杜嬌嬌靈機一動，就看著江若男道，“反正還有十來年做準備呢，要是我真的回不去，那時候我肯定也都攢了不少錢了，到時候我一定會回來找你，咱們倆合作，一定天下無敵。”

“這時候不去找你的女主了？”江若男笑。

“哼，你這是不是酸啊？”杜嬌嬌抽抽鼻尖，“再說不都說了嗎？我現在都是杜嬌嬌了，她是程雪，和我就是不相干的兩個人。”

杜嬌嬌自己心底里果然都是明明白白透透徹徹的：“我去找她那是為了機遇，為了驗證我的一些猜測，以及想要借一點世界主角的天道氣運，最重要的還是想要找到辦法扭轉杜家的結局。”

“我到底還是要為回不去現實世界做準備的。”杜嬌嬌又嘆口氣。

如果回不去現實世界，那么她想要在這個世界過得好，就自然要有自己的事業和能力，而扭轉杜家的命運，就當是她占了原本杜嬌嬌身體的一點回報吧。

當然，如果沒有一點目標，找不到事情干，她只會更難融入這個世界。

江若男笑：“你能這么想，我就放心了。”

至少，不是真的為了回去就放棄這里的一切。

“那你覺得我這提議如何？”杜嬌嬌立刻又興奮地回歸正題，“我看你開飯館的想法雖然可以，但怎么比得上這種文化產業的創意，是不是？要不然這樣好了，我呢出國去好好賺錢，你呢在國內也好好學技術，我會讓人給你捎最新的書籍回來的，保證你跟得上這年代的科技水平！等到七八年政策改變之后，咱們就可以強強聯合，到時候攜手，絕對可以開創一個新的世界！”

這話說得，好像這世界真是任由她們兩人就能說了算似的。

江若男無奈又好笑，但并沒有打擊杜嬌嬌：“好啊，那我更要期待你回不去了。”

“咦”杜嬌嬌撇嘴拉長了音調，“話也不要這么說嘛，搞得你好現實哦！不過，你真決定不跟我一起出去？”

她話鋒突轉，江若男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哭笑不得：“你可真是比我還不依不饒啊！”

“我怎么不依不饒了？就是多問你兩句確定嘛，畢竟國內現在這環境……說真的，就跟那些穿到抗戰年代的差不多，遇到這場動蕩年代的人，基本都會選擇出國避難，這不是最正常最正確的選擇嗎？我多問你幾句，只是怕你后悔而已。”

“怕我后悔？”江若男咀嚼了一下這句話，若有所思，抬起頭才又問，“難道是程雪還會回來？不然你怎么說我會后悔？”

“你真敏銳。”杜嬌嬌搖頭，“不過這次你真猜錯了，程雪她是那種性子，是絕對不會再和從前拉拉扯扯的。我擔心的是，你現在因為和陸振軍的感情而留下來，如果有一天，這份感情破滅了，你說不定就會后悔。不只是后悔這份感情，更多的是后悔曾經的投入和機會成本。而且，情殤會很難治愈的。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后悔嗎？”江若男微微勾唇，“應該不會吧。至于你說的情殤什么的，我大概不是那種只會沉迷于感情的女人，你大可放心。”

對于杜嬌嬌的感情悲觀說，江若男懂，可她在乎感情，但卻并不是那種為了感情就要死要活的人啊！

遇上了，愛一場。能走到最后當然是最好，不能走到最后，曾經擁有，也算是一種美好的經歷。像她這樣理智的人，愛了就是愛了，放手了就是放手了，又怎么會念念不忘受情傷呢？

何況，如果因為畏懼失去而從來不去擁有，那這樣的人生，又有何意義呢？

人，活在當下，享受現在才是最好的。

這就是江若男的人生觀價值觀，也是她的戀愛觀，沒有誰是唯一不可替代。

就算是最后失去，曾經擁有過美好，就足夠了。過去不重要，以后會發生什么，她也不會去想，她在乎的，永遠只有眼前啊！

對于江若男這樣的說法，杜嬌嬌不置可否，只是忽然感嘆了一句：“唉，戀愛中的女人啊！”

似乎認定了江若男現在會這樣說都是因為她愛上了陸振軍。

旁觀者未必清，但當局者卻大多迷。

很多自詡理智的女人在墜入愛河的時候也覺得自己是能夠抽身而退的，可實際上呢？不到最后，誰說的清？

但杜嬌嬌也知道沒有繼續分辨的必要了，江若男這樣明顯的態度擺了出來，她說再多，其實也是無用功。

只能祝福江若男和陸振軍能真的幸福幸運一輩子吧！

“陸振軍的命運已經完全變了，畢竟原劇情里，他在這個時候就要退伍回去了。陸志芳也是，原劇情里，她早就被害，所以，對于他們的未來，包括整個陸家的未來，我都沒辦法再給你做出提示。”

大概是真的覺得要走了，杜嬌嬌開始交代江若男一些注意事項：“不過呢，陸家還算有錢，你心里有底，別被陸振軍給忽悠過去了，男人有錢就變化，這句話古今通用！”

“哦，對了，還有江家那邊，關于你這個身份的身世，我已經早就跟你說過了，你自己早做準備吧。但還有件事，跟江家那邊有關，算算時間，雖然要發生還早，但是到時候我在國外，應該也還沒回來，先說給你聽，不知道蝴蝶過后還會不會發生，但說給你知道，也叫你心中早有個打算，你要早提防這個人……”

杜嬌嬌難得嚴肅的絮叨，這一聊天，兩人倒是走了不少地方，從醫院逛到了糧站，最后才又回到招待所。

半天時間飛快流逝。

“謝謝你，費心提醒我這么多。”江若男是很感激她的，杜嬌嬌說過，她受世界意識阻撓甚大，曾經一度有時候會忘記現實，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

這樣的情況下，要去把原來的小說劇情都回憶還把重要事情記下來告訴自己，其實真的很不容易。

這份情，不管怎么說，她承了。

杜嬌嬌把所有要交代和提醒的也都交代和提醒完了，也松了口氣，一臉輕松：“好了，不管謝不謝，這次，是真的要走了。”

“明天我來送——”

“不用！”話還沒說完就被杜嬌嬌打斷，“我這個人向來喜聚不喜散，性格里有些悲觀，所以，就在這里分別吧。明天別來了，就這么體體面面告別，挺好的。”

江若男頓了一下：“也好。那你進去吧。”

“嗯。”杜嬌嬌轉身，剛走了兩步，又猛地回頭，“江若男，這名字這么難聽，你真的不告訴我你的本名嗎？”都要分別了啊！

“嗯？”江若男愣了一下，這回沒多作猶豫，“王嵐，山風嵐。”

“周玲瓏，我叫王嵐。”

“王嵐啊，真好聽！”

這是周玲瓏和王嵐的第一次真正相識，卻也是最后一次彼此招呼。

“那就真的再見了！”轉過頭，杜嬌嬌這回是大步往招待所里走了。

看著她大步流星的背影，江若男忽然產生一種感慨。

有人說這種分別場合率先離去的人總是比較絕情的那一個，但實際上，誰又知道率先離去的人是真的絕情，還是太過深情，乃至不愿意看見別人離去的背影呢？

不想看見，所以主動離去。

周玲瓏這個言語中沒心沒肺的女子，內心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觀黨啊！

江若男搖頭，心里面卻也有了幾分感傷之情，打住了情緒，正準備也轉身回去，就聽見一陣“噠噠噠”的皮鞋聲。

“王嵐！”

一雙手猛地抱住了她，杜嬌嬌沖了過來，直接擁抱住她：“你的名字，比江若男真的好聽太多了！”

江若男僵了一下，然后放松，聞言哭笑不得，心里面也有點酸酸的，卻還是笑著開口：“那是你取名水平太低，我還沒嫌棄呢！一個取名廢寫手，真是醉了！”

即便是離別，也是要笑著告別啊！

哪怕，此去經年，再見不知今夕何夕。

“哼，就是為了報社懂不懂？”杜嬌嬌果然一提到寫文就激動了，還帶著鼻音呢就激動的反駁，“那些人不是說要年代感么？哼，怎么，一個個把名字取得天花亂墜的不說人不符合歷史，我稍微寫點啥都要來考據，這本書里人物名字可符合歷史了！可有年代感了對不對？”

“是是是，你能干，真是報社！”江若男好笑。

杜嬌嬌擁抱著她，把頭放在她肩膀上：“我都要走了，你還挑我的刺，真是討厭！”

“好好好，我討厭。”江若男覺得自己在哄一個大一些的二妹。

杜嬌嬌好久都沒說話，江若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片刻之后，杜嬌嬌才又動了，她狠狠抱緊了一下江若男：“江若男，我很高興，我真的很高興，回來這一趟，很值得。”

說罷，不等江若男回答，松開手猛地就往招待所里跑了。

這次是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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