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府的門仆看見曲慕歡身著一襲黎色的長衣，領著一個戴著青絲面紗的小姑娘款款走來。小姑娘上著藕色的錦衫，下著海棠紅色的曳地裙，裙幅垂落于地，步態倒是張揚不羈，青絲由發帶簡單束起，一身素凈淡然，不像是塵世中人。

只是不知為何，下人總是覺得這位姑娘很是面熟。

“曲神醫，您來了！快快請進，我家大人已恭候多時。”

“嗯。”

入了正門，曲慕歡領著若兮徑直去往付語心的住處——凝月閣。

突然，曲慕歡抱住若兮，“記住為師之前所說的每一句話！”

若兮鄭重地點頭，伸手去抱師父。

曲慕歡卻將她放開，推門而入，若兮垂下手跟著師父走進去。

隨后，若兮看到了那個與她長一模一樣的女子。

付語心正側臥在榻上，一床被子將她單薄的身子遮得嚴嚴實實，她那明亮的眸子里少了些生氣，一只手著帕子捂著慘白的唇不停地咳啊咳。

若兮看到付語心深情地望了曲慕歡一眼。

“草民……”

曲慕歡一如既往地作勢向付燁行禮，付燁將他扶起。

付燁看向咳個不停的付語心，溫聲同曲慕歡道：“曲神醫，你快看看語心，這幾日她又吃不進去東西，開始咳血了。”

若兮看了付燁半天，長得倒是人模人樣的，身材高大，面貌粗獷，眉色濃重粗長，雙眼杏圓卻帶著一種病態的黃色，紅唇略顯干裂。明明是個五十不到的中年男子，頭發卻已經花白。

曲慕歡面無表情地坐在榻前，內心實則如海水般洶涌，他溫柔地朝付語心一笑，“付小姐，在下失禮了。”

付語心輕點頭，伸出自己的胳膊，她看到曲慕歡優雅地坐在她的面前，刻意避嫌地撫上她的手。付語心彎起嘴角，她便是喜歡這樣溫文爾雅，對待任何人任何事都和風細雨的曲慕歡。

若兮站在曲慕歡身后瞧了他們半天，又瞥向一心擔心女兒病情的付燁。原來，付燁并不知曉他們已互生情愫。

半晌后，曲慕歡未曾看向身后的付燁，只是對著付語心細聲道：“容我再開幾副藥，令嬡吃過后，保證不會再咳血！”

付燁愣怔后，露出驚喜的神色，音調都高了幾許，“曲神醫所言，可是真的？”

若兮蒙著青絲面紗的臉露出看傻子的表情，她悄悄白了付燁一眼。難不成會是假的？日后的付語心便是她了，一個木頭又怎么可能會咳血呢。

曲慕歡應道：“嗯，我特意為令嬡尋到了上好的養血藥。”

這可把付燁高興壞了，他連連點頭，含笑地看著曲慕歡細心為女兒診脈。

曲慕歡寫下終解付語心中了十三年慢性毒藥的藥方，他將藥方遞給若兮。

若兮正要伸手去接，卻被付燁拿了去。

“我去抓藥，為小女熬藥。”

就這樣，付燁不停地為付語心忙活著，甚至搶了若兮該干的活兒。

若兮雙眸掃向給付語心喂藥的付燁。看來還真是位好父親，可惜他就要死了。

一個時辰后，付燁仍在不緊不慢地照顧情況有所好轉的付語心。

其余三人內心卻是相當焦急，眼看天就要黑了，他們何時才能替換身份？

大約又過了一炷香，曲慕歡朝著付燁拱手，開口道：“付大人，草民要為付小姐行針理氣一番，還請大人回避片刻。”

付燁抬了抬手，“那就請曲神醫為小女施針吧。”卻絲毫沒有離身的打算。

付語心只好拉拉付燁的袖口，寬慰自己的父親，撒嬌道：“爹，您就出去一會兒吧，您還對曲神醫不放心嗎？”

曲慕歡應承道：“請大人放心，男女有別，草民會將此事交與我的徒弟來做。”

付燁回頭，這才看到一名掩著面紗的女子沖著他笑，雙眸就像是故意瞇在一起似的。

他這才起身，依依不舍地走出凝月閣。

若兮松下一口氣，還好付燁沒有認出她。感情付燁還是個女兒奴，時刻都離不開付語心，想來也是，全家都死了，就剩下自己的女兒，不寶貝才怪。

此時，閣內只剩下他們三人。

付語心這才正大光明地看向若兮，一種解脫的慶幸感藏在眼眸中。

若兮被看得十分不舒服，她索性摘去面紗，露出自己的真容。

付語心瞬間被嚇到了，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咳了出來，氣若游絲地躺在曲慕歡的懷里。

曲慕歡責怪地看了若兮一眼，“若兮，你嚇到她了！”

付語心激動地流下淚來，她抓住曲慕歡的手，“曲郎，你做到了！她……”

她指著雙眸黯淡的若兮，“真的和我好像！”

隨后，若兮看到曲慕歡對著付語心微笑點頭，“是啊，我終于可以帶你走了。”

師父竟然對著她笑了！呵，師父何曾對她笑過？還有，付語心竟然稱師父為曲郎！若兮雖然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她感到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般喘不上氣。

若兮垂下頭，像個挫敗的孩子，像個不明所以的第三者，她的眼淚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突然，若兮的手被一雙比她的身子還要冰冷的手拉起，若兮抬起頭，是付語心，她由曲慕歡攙扶著柔弱地站在她的面前，好似一陣風吹來付語心就會倒在曲慕歡的懷里。

付語心柔聲道：“若兮姑娘，煩請你照顧好我爹，照顧好圣上。”

若兮微愣后，看向曲慕歡，曲慕歡好看的鳳眸若有若無地朝她眨了眨，又沖她微微點頭。

若兮忽地想起，他們原本的計劃。

若兮瞬間不難過了，她拉起付語心的手，笑道：“我會的。”

她會殺了他們！她會為師父報仇，完成她的使命。

不多時，付語心換上了若兮淺淺的粉色長裙，戴上了面紗，而若兮身著褻衣鉆進被窩。

她就這樣看著曲慕歡輕挽著柔弱的付語心出了門。

從現在開始，她便要成為真正的付語心了。

臨走時，曲慕歡回頭對著若兮無聲道：“殺！”

若兮沖著曲慕歡點了點頭，會心一笑。

“付大人。”

院中等待結果的付燁轉身，急切地問道：“小女……”

曲慕歡低眉拱手，“請大人放心，付小姐今后不會再咳血了。”

付燁點頭，險要落下激動的淚水，他正要走進閨房，卻被曲慕歡攔住，“大人，小姐已經睡下了。”

于是，付燁只好貼耳在閨房門口聽了聽，屋內無任何聲響，包括付語心的咳嗽聲。

“那就好”，付燁拍向曲慕歡的肩，大笑道：“醫藥谷中的曲神醫果然名不虛傳！”

曲慕歡抖了下身子，強忍著想要殺人的沖動，他捏緊拳頭，淡淡道：“大人折煞草民了，既然付小姐已痊愈，草民就無需再來，草民告辭。”

說完，正要帶著付語心離去。

“曲神醫且慢！”

曲慕歡二人止住腳步，心頭一跳。

“曲神醫你這徒弟莫不是有眼疾？剛才眼睛就沒睜開，這會兒怎么又紅了？”

付語心聞聲不禁落下淚來。

“你看，她又哭了！”

曲慕歡看了慌亂的付語心一眼，隨后抓住她顫抖的手，對付燁說道：“付大人還真是慧眼，草民的徒弟眼睛是有些問題。”

付燁拉住他，看這時辰已經不早了，“曲神醫今日莫要走了，明日我親自送二位離開。”

曲慕歡身子向后一退，再次拱手，“草民怕是要辜負付大人的好意了，如今還有很多病人要等著草民去醫治，草民這就告辭。”

說著，曲慕歡便請辭了付燁，拉起付語心冰冷的手匆忙離去。

付語心滿腔的難過，在出了天師府后終于得到釋放，她的淚不斷地從眸中流出印在蒼白的容顏上，從嗚咽到嚎啕大哭，終是一口氣涌上心口，吐出一口血，昏在曲慕歡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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