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已經慢慢醒轉，她的眼中不知是絕望還是期望，只是不可置信，“姑娘，果真如此嗎？”

江冉握住牡丹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你感受一下，這里已經有一個小小的生命，是他生命的延續，也是你后半生的期望，牡丹，你要好好地愛護自己，不可再這樣任性了。”

牡丹的眼中盡是茫然，“表哥，他還能醒過來嗎？”

江冉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牡丹，雖然我很想和你說是，但是我不想騙你。”

牡丹搖了搖頭，“我知道，我知道，姑娘和大爺廢寢忘食，已經很辛苦了，我不該這樣問姑娘，我只是想要告訴表哥，我有了孩子，讓他走的安心一些。”

江冉一向剛強，此刻也有些聽不下去了。

生離死別，最是讓人揪心。

她走了出去，對著紫蘇說，“你留些神，不能再讓她接觸那個地方。萬一染上，便是一尸兩命。”

程蘭心看著牡丹那樣傷心欲絕的樣子。

她只覺得難以理解，說實話，她心里既覺得不屑又覺得有些羨慕。

“他要是死了，你真的要為他生下這個孩子，獨自撫養長大嗎。”程蘭心問道。

牡丹沉浸在自己思緒之中，這才反應過來，程蘭心是在和自己說話，“你為什么這樣問？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程蘭心呆呆的，“你還這樣年輕，生的又這樣美貌，若是再嫁，即使嫁不得富貴人家，平平淡淡的過一生也是足夠了，你如果拖著一個孩子，獨自撫養，這一輩子算是完了，我真的不明白，你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牡丹看向程蘭心，有些同情，“蘭姑娘從來沒有不計回報的對一個人付出過吧，我指的不單單是兒女之情，也有親情。”

程蘭心有些不解。

牡丹說道，“從前我就發現，蘭姑娘知書達理，秀外慧中，哪都好，可是有一點不好，蘭姑娘身上一點點人情味都沒有。”

程蘭心想反駁，卻發現無從反駁。

牡丹繼續說道，“不論是對老太太，還是對我們姑娘。蘭姑娘在江家的這兩年里，從來沒有付出過真心。所以，你又怎么會知道這種傾心相待的感覺？”

牡丹繼續又問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和二公子走到一起，他死了你不難過嗎？”

難過，自然是難過的。

可是程蘭心卻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這種難過和牡丹的那種難過是不一樣的。她想要的只是一個依靠，能夠讓自己衣食無憂的依靠。徐二公子現在很顯然已經給不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他若死了，自己該何去何從？等待著自己的是什么，她心里很迷茫，很難過，但并不悲痛。

牡丹看著程蘭心，感嘆了一聲，“其實，付出的時候，收獲到的快樂，比得到之時更多，只可惜，你永遠也感覺不到了。”

牡丹笑了笑，“從前，在江家的時候，我還十分羨慕蘭姑娘，現在，卻不了。”

牡丹所說的每句話，聽在程蘭心耳里，只覺得揪心一般都難受。

為什么明明牡丹比自己難過，可是自己看起來卻更悲哀。

江冉踏進了藥房。經過牡丹這一件事，她腦子里有些亂，在外面走了一圈，才靜下心來。

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

桌子上堆滿了所有的古籍和書冊。

江冉說道，“父親，我們這幾日嘗試了各種古方，發現這解毒活血湯的效用比其他的湯藥效果稍微好一些，我的意思是，我們已經找不到比這更好的方子了，不如嘗試一下，在這個方劑上添減，試試看效用如何。”

江正堂的視線也落在了方子上，仔細的看了一遍，說道，“此方主治溫暑痧邪，轉筋吐下，肢厥汗多，若是一般的暑癔瘟疫，用此方劑或許就能治愈，這鼠疫病情猛，用這方子只能緩解癥狀，不足以治愈。我也正有此意，我們加減一些藥物試試看。”

江冉點點頭。

兩人翻遍典籍，對著方劑，逐一增減。

江冉說道，“此次癥狀多是癰瘡，這連翹消腫散結，乃瘡家之圣藥，理應保留。”

江正堂點頭，“連翹加量，冉冉先寫上。”

江冉仔細的思慮，“葛根透疹生津，治濕熱瀉痢，父親，我覺得也得留著。”

兩人仔細的鉆研了方子，去了一味藥，然后又加了一味活血化瘀的蘇木。

期間寧大夫進來看了一眼，就出去了。

寧大夫主治的是外傷，其實這些是幫不了多大的忙。

又是一夜未眠，江冉看著最后定奪下來的方劑，心里總覺得沒底。

“冉冉，你去躺一會，我來煎湯藥，先看看效果。”

江冉搖了搖頭，“我來看著吧。”

江冉按著新藥方一點點的稱重。

天色微微的亮了，陣陣的哭喊聲傳過來，又到了處理尸首的時辰。

每日里清晨之時，就有兵將穿的嚴嚴實實的將那些以死之人拖走，會有一些家眷遠遠的去焚燒之地看一眼，送上最后一程，焚燒之地離這里并不遠，依稀可以聽見哀嚎的哭泣聲。

牡丹站在江冉身邊，一雙眼睛依舊腫著。

“姑娘，這一副湯藥可以給我表兄試一試嗎？”

牡丹垂著頭說道，“我知道不該抱希望，哪怕只是叫他醒一醒，告訴他我有了孩子，日后想起來，也不會遺憾。”

她的眼睛已經干涸，再也流不出一滴淚水。

江冉說道，“你表兄現在已經昏迷，無法用藥，他這種情況只怕今日也熬不過去。”

昏迷之后，無法自行飲用湯藥，差不多就是等著斷氣了。

“姑娘，我可以去給他喂藥，你讓我試一試吧，只要他還有一口氣，我都想試一試。”

江冉搖了搖頭，“莫說你懷有身孕，就算是你沒有，我也不會允許你進去的。”

牡丹神色堅定，依然不肯放棄，“姑娘年紀還小，還不曾有心愛的人吧，等姑娘有了心愛的人，就會知道我現在的心情了。”

江冉聽著牡丹說的這些話，不知為何，心底想起慕容羽。

總有一天，慕容羽會成為她的病人，到了那一日，只要有一線希望，她也會和牡丹一樣，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吧。

江冉的心不由得軟了幾分。

“讓她去吧，”一個聲音傳來。

江冉抬起頭，看見慕容羽一身錦衣出現在門口，“你怎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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