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道，“我已經立下了所有的字據，若是真的有個萬一，我把主藥堂留給柳娘子，答謝她這些時日的授業之恩，剩下的其他藥堂我會交給堂兄，我手頭的錢，夠母親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了，至于父親，我會立下字據，堂兄若要得江家的產業，需過繼到父親的名下，到時候自然會傳承江家的醫術以及奉養父親。”

江正堂聽到這里，只覺得心里揪心似的，從前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江家的傳承，現在的他，經歷了這么多，覺得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他只想讓女兒好好的活著。

“冉冉。你沒必要如此，你可以”

可以？

除非放棄。

江冉想起來慕容羽。

現在她猜測到了事情的真相。

也知道自己一意孤行，想要替慕容羽醫治，會面對的是什么。

原來，這才是他想要放棄的緣由。

他重生本就是為了想改變命運。

如今卻為了她而放棄生路，江冉又怎么可能貪生怕死。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江冉揮了揮手，感嘆道，“我以為只要努力就能改變命運，可是有些命運終究就像受了詛咒一般，但是，那又如何，有些事可以放棄，有些事卻不能。”

“冉冉。”江正堂還待再勸。

江冉說道，“是非恩怨，總是要結束的。”

說著淡然道，“父親請回吧！”

冬月十八日。

天色暗沉沉的。

許是心底已經做出來抉擇，江冉這一夜反而睡得十分的踏實。

早上起床，她拿起擺放在妝臺上的狀書。

遞給紫蘇，“你替我收好。”

所有的一切到了今日終究是有了一個終點。

這一日，本來是她盼了許久的。

不過現在這期待卻淡弱了些許。

不管如何，該做的總是要做的。

江冉起身，“走吧。”

她到得大殿的時候很早。

殿里只有幾個大夫到了。

江冉便靜靜的坐著。

這幾個大夫看著她只是微微的搖了搖頭。

鄧太醫來的也很早，看了江冉一眼，朝著江冉微微的點了點頭。

貴妃先到。

到了時間，皇帝才到。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

不知為何，今日的大殿之中帶著一絲沉重的氣息。

離得并不遠，江冉的余光掃向了慕容羽，她之前并不明白他的神色。

現在似乎很明了。

江冉半垂著頭，轉移了視線，看向了皇帝，皇帝神色復雜，一雙渾濁的眸子里滿是血絲。

江冉反而鎮定下來。

“江淮郡主，”皇帝終于開口道。

江冉起身，行至大殿之中，躬身聽候。

皇帝看向了這個瘦小的少女，耳中全是這少女的聲音。

長恨人心不如水，此生再無骨肉親。

一字一句，敲打著他的心底。

他看向了前方的嫡子。

父子情深，終究是比不過朝堂安定。

而是，他不得不承認，聽到江冉所言，這心底的情緒終究還是波動了幾分，而心底也不由得柔軟了幾分，這是這一份心軟，終究還是只維持了沒多久。

他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雖為女子，倒是比起你的父親，還要多了幾分膽量。連朕也是十分的佩服。”

皇帝看著江冉，繼續說道，“長恨人心不如水，此生再無骨肉親。這名字倒是很貼切，只是，這世間能給毒命名的只有兩人，其一就是制毒的，其二就是解毒的，不知道江淮郡主是哪一種呢？”

江冉等的就是這一句話，她跪倒在地，擲地有聲，“江冉原嘗試后者，做這解毒之人，請皇上恩準。”

皇帝料的江冉會如此說，他道，“好，果然有膽量，這些年，沒人敢替廣陵王醫治，江淮郡主小小年紀竟然是第一個。”

他說道，“不過，廣陵王身份非同尋常，他是朕的嫡長子，尊貴異常，故而，江淮郡主若要替廣陵王醫治，需得簽下一紙軍令狀。若是成功了，那么，郡主便是我岳國的大功臣，若是失敗了，需得一命償一命，與廣陵王同生共死。”

軍令狀？

皇帝此言一出，滿堂愕然。

從來沒聽說過，替人治病還要簽下軍令狀的。

不由得紛紛感慨，這廣陵王身份尊貴，的確不能兒戲。

這些大夫到了此時此刻，便越發的慶幸。

這名醫匯自舉辦以來，奪得魁首就能名利雙收。

而今年由帝妃親自主持，自然更是不同于往年。

這些大夫因為不擅毒，而與魁首失之交臂，本來十分的沮喪。

此時反而暗自慶幸沒有得個第一，原來得個第一，還要搭一條性命。

這丫頭不是腦子壞了，就是太過于自負。

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江冉暗暗的垂首。

她一直以為，是貴妃對慕容羽趕盡殺絕，不留生路，卻重來沒有想過，貴妃這般行事，其實本就是皇帝默許的。

或者說，真正想要慕容羽死的并不是貴妃，而是皇帝。

她笑了笑，腦海里浮現慕容羽曾經和她說過一句話，如果有一天，你知道真相的時候，不要為我難過。

他還說，對付貴妃并不難。

他越到后來，不止一次想要放棄醫治，原來都是這個道理。

不過就算是早就知道，她也會這般選擇。

她已經決定要陪他一起。

那么生死又有何懼。

江冉毫不猶豫，她下跪行禮，朗聲道，“江冉愿意簽下此狀。”

慕容羽垂著眼眸，他淡然站起身來，直接說道，“父皇，若是江淮郡主不曾醫治，兒臣就已身亡，這軍令狀該如何斷絕。”

貴妃在一旁說道，“阿羽，你不要說這樣的話，叫你父皇聽到又該傷懷了。”

江冉心里揪了一下。

慕容羽這話的意思是？

皇帝沉頓了片刻，這才說道，“若是如此，這軍令狀就此作廢。”

慕容羽再不言語，緩緩坐下。

江冉怔了一下。

難怪他自始至終都毫無波瀾，原來早就知道自己的選擇，他早就做出了他的抉擇。

江冉提起筆來，在軍令狀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心情復雜。

滿堂都靜靜的看著。

皇帝看向了江冉，“好，后生可畏，既然江淮郡主簽下這軍令狀，此毒自今日起，就叫恨生。”

說道最后兩個字的時候，皇帝的聲音終究還是帶了一絲異樣。

“此次名醫匯的魁首，便是廣陵的江淮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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