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震驚。
而唱戲的聲音似乎真的就在耳邊響起一般,凄楚而悲慟,聲音大得直入耳膜。
卻無從去尋唱戲的聲源,因為,唱戲的人似乎就在身邊,但周邊,卻明明沒有在唱戲的人。
“小女常玨…”
“三年不雨,六月飛霜,血飛上白練吶———”
眾人四顧,卻愈發覺得那唱戲的聲音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小,本來似乎在耳邊,如今卻更似從天邊響起,自天地悵游。
而凄清哀絕的一聲緩緩響起
“可恨,可恨啊———”
聲音拉得極長,沒有半點轉折,亦無擻音,就這樣直直地扎入人心,似能讓人看見滿地的鮮血淋漓,尸身烏鳶。
萬里冰封著鮮血,冰棱恍然從虛無的天地間刺入人心。
滿街的百姓竟只覺得心慌。
待反應過來時,那凄楚的唱戲聲音已如一股輕煙消散了,再不聞蹤跡。
這分明全然都是公侯女的唱段。
雪全然融化,但地上還有雪化后的痕跡。在告訴他們,這一切都不是幻覺。
之前公侯女這出戲盛行長安,無人知道那戲本子從何處得來,但似乎一夜之間,滿長安的園子都開始唱此戲本。
由于詞句瑰麗,時而大氣磅礴,時而一針見血,文采斐然,卓然出眾。
便有人去詢問這寫戲本之人是誰。
卻沒想到根本找不到半點寫這戲文的人的蹤跡,這戲本子像是天上掉下來的一般。
每家戲院眾口一詞,這戲本是無端端出現在戲園子里的,因著文采和故事都極好,又暗諷了時下之事,必然大紅,所以戲園子不約而同地都用上了這戲本。
因著有名的文人雅客都鄙夷寫戲文的,認為這種行為下賤,無疑是自降身份。所以愛好寫戲文的筆者都會用化名。
而公侯女的行本后,落款三十三天蒼穹客。
當初眾戲園只以為是不欲留名于人前的文人所作,那人不想被旁人知曉身份,所以才會用此化名,且悄無聲息地將那戲本放在園子里。
如今看來,卻叫人不由得心越跳越快。
三十三天,是神仙住的地方。
蒼穹亦是青天的意思。
三十三天蒼穹客,豈非…是在說此文作者,是……
難不成,是神明?
這個想法一出,無數人面色驚變。
這個想法雖驚世駭俗,可如此想來,卻是完全通了。
為何那吟唱聲自天地而來,又聲如洪鐘,無處去尋。
為何那戲本后會有如此署名。為何六月下雪,為何七個州,如今干旱不雨。
而血飛上白練一說,楚世子與長訣小姐一同跳崖,楚世子所著,正是白衣!
這都是天旨啊!
否則怎么能夠這般提前知曉世事,那常玨亡了,如今長訣小姐亦然。
常玨家世為奸佞所害,一夜傾頹,而如今,宮家豈不正是一夜傾頹?
那奸佞……豈非就是在暗指陛下。
眾人的心突突地跳,天子天子,可是如今這個天子,竟不被天神認可,這說明些什么?
難不成,陛下做過什么事情,讓天神發怒,所以才有此一遭,提醒萬民么?
眾人不由得看向宮韞,宮韞面色凝重,雙手背在身后,不發一言,只是沉默。
眾人見之,卻不由深思,
宮家為天神所憐,必是上天選中,姚遠將軍說非宮家不可,誠不我欺!
滿街百姓沸騰。
如果說,之前他們相信宮家真的能做到,支持宮家,只是憑借著他們的信任和下意識行為而為之。
如今,便是全然相信,大周要全,非宮家不可!
宮家為上天所憐,連天神都意屬宮家,為宮家開脫和提醒所有人勿信奸佞,勿因此薄了宮家,他們還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宮家會勝?
百姓復而跪下。
有人高呼,
“宮家為天神所選,此戰必捷!還請宮將軍出戰!”
“請宮將軍出戰!”
“請宮將軍出戰!”
群情澎湃,之前的萬民高呼宮將軍,雖令人感動,但依舊是壓抑的一潭死水,而如今,簡直是一片巖漿,不停地沸騰和燃燒,所有人都莫名充滿了信心與希望。
如果說之前的高呼是苦苦哀求,無能為力的哀嚎。
如今便像是上陣前的吶喊,士氣高昂,無處言敗。
似有千萬丈豪情壯志,凌云高飛日邊。
人們不由得想起之前聽過的贊頌宮家的歌謠,
大廈元非一木支,欲將獨力拄傾危。
賊匪侵圖誰來守,唯有宮家郎,
為何?
曾是驚鳴天下將!
為何?
有一人高聲道,
越來越多的人,跟著一同喊,
滿地生民,同時在呼喊宮氏,聲音比之前更為震撼,似要直達云霄。
看著面前高呼的百姓們,宮韞的眼眶竟不由自主地濕潤了。
有一個穿著深衣,頭綁布巾,一副書生模樣的青年上前,斬釘截鐵道,
“宮將軍,您沒有一兵一卒,我們就是您的一兵一卒,如今國難當頭,匹夫有責,我輩男兒,當投筆從戎,寧為百夫長,勝做一書生。”
青年返身,去看那些百姓中跪在一起,顯然是讀書人的男子,
“你們說,對不對!”
那些人齊齊站起,面上毫無猶豫,
“對!”
雖都是相較孱弱的書生,卻沒有一個人膽怯。
“如今國難當頭,作為男兒怎能推卸責任,天下不安,何以穩坐窗后案前頌書。”
“更何況,如今科舉之途未必也就能實現報負,君不見那新封的編修左大人,曾考中二甲傳臚,這樣好的科舉成績,竟完全不得任用,而如今被封官竟是因為救了那云貴妃一命,對讀書人來說,真是不甚悲哀,你我與其中而不得任用,倒不如投筆從戎,尚可救國一命,亦是實現報負。”
“說得對。梟騎戰斗死,駑馬徘徊鳴。善戰的駿馬都在戰斗中犧牲,只有劣馬還在戰場上徘徊哀鳴。既然是男兒就該在國家危急存亡之際站出來,若是一直躲著,算是什么男兒,讀書人一向自詡為上者,自當有上者的氣概和膽量,今于此,必跟隨宮將軍征戰沙場。贏我輩氣概。”
一個年歲較老的書生慢悠悠走出人群,一雙眸精銳而有神,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今日,小老兒只有五十七歲,尚有二十多載可為家國奉獻,今宮家無兵,小老兒愿隨宮將軍前往鄞州,收復我大周江山。”
宮韞面色動容。
眾人亦是。
讀書人精通言語之術,三言兩語可抵千鈞,唇舌可如刀,在場的所有人雖未必每個人都完全能聽懂這群書生所言,卻是不由得被激起了雄心壯志。
一字一句,字字珠璣,句句直入人心。
一個書生道,
“今我輩雖書生,但志向不輸士卒,必與將軍生死相隨。有我們這群書生上戰場,亦力頂萬鈞,退西青,復大周。”
更多的男子站起來,
“可不只有你們這群書生可以上戰場,你們都可以,我們更可以!”
“對!”
“我們也可以上戰場!”
越來越多的男子站起來,到最后,竟是所有在場男子都站起來,一個七八歲的男童跟著要站起來,被母親拉住,
“二郎,你這般小,你去能做什么?”
男童卻道,
“我也想和他們一樣,跟著宮將軍,當大英雄。”
軟糯的聲音直達耳邊,不少人輕笑。
卻都是善意的。
宮韞看著站起來的那些男兒,高矮胖瘦老幼皆有,個個面上都是一副視死如歸,決意跟隨的模樣。
他心中感慨萬千,話到嘴邊,竟哽咽著說不出來。
宮家沒有失去百姓,百姓也不是為了保命而求宮家,如今眼前這些人,愿生死相隨,支持宮家。
原來他的那些擔憂與疑慮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宮韞幾乎淚目,卻是垂眸,佯裝無事,聲音沉重,
“宮家必盡最大力,救我大周于危難,保萬民無虞。”
原不過是同宮霑和長訣商量好的演戲,如今,他卻真真切切地被當場情緒所感染,洶涌澎湃,萬民敬仰。
宮家從不苛求百姓回報,卻不代表不希望,這亦是他們想看到的場景。
這上百年以命相護,終究是沒有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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