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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妃-283 不酸
更新時間:2019-10-21  作者: 司命伽羅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不二妃 | 司命伽羅 | 司命伽羅 | 不二妃 
正文如下:
少女立于亭內,山頂冷風揚起她的發絲,令得她眼底那化不開的悲涼更加凄然驚心。

突然,她笑了笑。

這詭異的一幕落入剛追上來的柳眉眼里,她嚇了一跳,心疼道:“姑娘,您沒事吧?”

“柳眉,你看,這里,一年四季的風光都有,山頂梅花開,山下桃花開,山上白雪皚皚,山下春風拂面。”她仿佛不曾發生過任何事般,指著前方扶搖峰道。

柳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確實風景與他處不同,可她此刻沒心情欣賞這與眾不同的風景,只心疼從小一起長大的姑娘,那雙純澈的眸子里滿是哀傷。

“姑娘,奴婢聽說山下水田離有黃鱔,奴婢待會去捉些,咱們做黃鱔粥?”

“能擁有如此美景,可見人幸運到什么程度,我用盡所有運氣,得到財富,得到家人安泰,得到無數壽命,不能再貪心的,你說是不是?”

柳眉從未有一刻心那般慌,以前的姑娘雖然少年老成,雖然少了些朝氣,可卻從未如此的悲涼過,就像一朵正在盛開花,還未到花謝的時候,便要枯萎了。

“姑娘,您說什么呢,奴婢聽不懂,什么幸運不幸運的,這些都是您該有的。”她帶著哭腔道。

萬朝云回頭看她,輕輕一笑,“你不懂,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放心,我不會想不開跳下去的,你家姑娘,沒那么脆弱。”

“姑娘,奴婢想陪著您。”柳眉搖頭。

“下去!”萬朝云臉色冷下來。

柳眉不敢再說,只欲言又止,一步三回頭的下了山頂。

耳邊恢復安靜,萬朝云換了個方向,在亭子旁邊坐下,眼前不再是第一高峰,而是綿延的群山,遠山里,漫山遍野,朵朵花開,更遠的地方還有梯田層層而下。

真真是人間仙境般的美景。

她想起一句話——花光所有運氣,只為遇見你。

花光所有運氣,穿到大興,成為貴妃,權傾后宮,得到了地位和權勢,失去了作為母親的資格。

重生歸來,得到了財富和家人安泰,失去了擁有愛情的資格。

她其實早已沒有愛一個人的力氣,但年輕的生命,讓她多了幾分生氣,她的要求不高,只要一個自己愿意付出的人。

不過,別人既然不需要,便也罷了。

有些東西,不是必需品,有是錦上添花,沒有生活也能繼續。

不知坐了多久,她起身,拍拍衣裙上沾到的泥土,深吸一口氣,再吐口濁氣,轉身準備下山。

山頂,真的,冷!

雖然有些失落,一時半會好不了,但時間總能撫平來路的所有悲傷,煎熬如前世,也早已過去,如今想起,心境不再有起伏,只能嘆一聲,沒能早些想開。

慢慢往山下走,不多會便遇上方才沒跟她進院的宋是真,見她形色匆匆,忙問:“怎么了?”

“山下來了大批流民,像餓鬼似的,一上來就搶,被護山的護衛打傷了幾個,咱們的人也傷了些,但那些流民實在太可憐了,素懷正在醫治,我讓人熬粥先給他們墊墊肚子,云妹妹,怎么辦?”

她絕美的臉上,既生氣又心疼,氣的是自己的地盤被人闖入,心疼的是那些流民無家可歸,饑腸轆轆。

“來了多少?”萬朝云面色凝重問,流民,以農民為主,失去土地,無法再生活,而成為流民。

也有官員、士大夫、兵、罪犯。

新法被廢,恢復舊法,地主趁機兼并土地,許多家庭被逼無奈,而成為流民,這些人沒有組織性,只要方法得當,其實很好安撫。

“我看遠處不是有田嗎?把人統計出來,分給他們種,按時給我們交稅就行,若田分不過來,就分出幾座山,建些房子、作坊,得讓他們自力更生才好。”

“不行啊,我打算把三十六座山峰圈起來的,人太多,雜,又亂。”宋是真雖然憐憫那些人,但那些人會破壞原來的平衡。

“而且那些田,我是打算給咱們山莊內部自己種的,且也不算多。”

“山外呢?”山內的田不能分出去,只能把視線放在山外了。

“山外倒是有,但得買,那都是有主的。”宋是真此刻真的非常討厭承天帝了,若他不叫停新法,會有如此局面?

“我覺得不止有這一批流民,若我們收留了他們,還會有更多的流民過來,到時候幾十萬人,咱們如何收留?根本養不起。”宋是真說出了個非常嚴峻的問題。

萬朝云沉默了,她深深看了眼宋是真,原來當年那個酷酷的姑娘,早已長成能獨當一面的莊主。

“這個問題,還得朝廷來解決,只有朝廷才能安撫住這大批流民。”萬朝云輕嘆一聲,“是真姐,你親自入京一趟,把沈方收集的證據給刑部……不,去西疆,給王爺送去。”

雖然對承天帝很失望,但天下大亂,對她也不好。

“那這批流民怎么辦?”

當務之急,不太好解決。

“你……去問問先生,他為官數十年,知道該怎么做最妥當,他說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就不過問了。”

宋是真愕然,“為何我去問?”她并不知萬朝云與陳謙之間發生了什么,有些不解。

“別問那么多,讓你去就去。”萬朝云打算把此事翻篇,多說無益,徒增煩惱而已。

“可是我剛才聽素懷說大人頭疼的毛病又犯了,當場受不了暈了過去。”宋是真搖搖頭,“大人也忒弱了,什么事如此大不了?我可沒告訴他外面流民四起的事。”

以她對陳謙的了解,除了國家、民生大事,應該沒有什么事可以讓他犯病。

萬朝云聞言一愣,“他頭疼復發?”

“對啊,你不知道?”宋是真滿臉狐疑,“你不是整日跟在他身邊……”

話還未說完,萬朝云已提裙快步往下走,收拾好的心緒,亂了又亂。

“哎,那些流民怎么解決啊。”宋是真無奈,忙跟上。

然,萬朝云哪里還孤兒上流民,小跑來到陳謙暫時居住的院子,薔薇正站在院門口,拿著一支杉木葉子,一邊掰一邊念念叨叨的數著:“去稟報,不去稟報,去稟報,不去稟報……”

“先生呢?”萬朝云見面便問。

薔薇嚇了一跳,噗通跪下,“在在在屋里。”

萬朝云懶得問罪她沒去稟報,健步沖了進去,屋內藥香濃郁,陳謙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眉頭緊緊蹙起,像是在做傷心的噩夢。

伸手慢慢撫平他眉宇間皺起的川字,觸到他冰涼的肌膚,枯萎的心漸漸復蘇,就像寒冬漸去,春意慢濃。

或許,她要的并不是長長久久,要的不過是他心里有她罷了。

仔細看他的臉,饒是睡著,也能看出他刻在骨子里的儒雅,他的五官并不是絕美,但卻擁有別人沒有的飄逸,許多為官者,到了中年以后,難免大腹便便,腦滿腸肥,亦或者清瘦威嚴、從容,而他除了威嚴從容之外,還比年輕時更加出塵,以及氣度不凡,猶如從仙云之上走來的謫仙,肌膚雖然不再滑嫩,卻并不老,像一個被歲月遺忘的人。

突然之間,萬朝云想起說相聲的郭老師,郭老師曾對同齡某演員說‘你再不老,我就要瘋了。’

對于那些被歲月緊盯的人,陳謙顯得太過于幸運,擁有超高治世頭腦,遠比同齡人年輕的容顏。

可能老天也在嫉妒吧,所以他一身命運坎坷,這一世好不容易過得好些,臨了還讓他變法失敗。

若換一個皇帝,郕王來當皇帝,可能會大不一樣吧。

所以,承天帝跟他,注定成不了一對被后世稱贊的明君賢臣。

“你又笑又哀,心里想什么?”不知何時,陳謙已醒來,睜眼便見到少女姣若秋月的臉,笑時甜美溫柔,哀時令人心疼不忍,再硬的心腸,在這一刻也軟了。

萬朝云低頭看他,嘴角笑容飛揚,“我笑先生身體羸弱,弱不禁風。”

陳謙見她笑得甜,封閉的內心,也忍不住開懷,不做辯駁,寵溺的隨她。

“我聽柳眉說山下的水田有黃鱔,待會我讓人去捉些,黃鱔肉質鮮美,又能補腦健體,最適合先生不過了。”

陳謙無奈,明明知曉她在說自己無腦,卻生不氣來。

只是,如此耽擱她,他終究于心不忍。

正想說話,又聽萬朝云道:“現在可莫要再說不必,或者要走的話,我不當你是那個首輔大人,你也莫要當我是剛長成的小姑娘,我們只是尋常人,在做尋常事,說尋常話,看尋常景,我做尋常的飯菜,你尋常的吃。”

陳謙突然發現自己竟忘了尋常二字是什么意思,只覺得這番話,在心中生了不尋常的根,怎么拔也拔不出去。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我知道。”萬朝云看著他的眼睛,那雙不再有朝氣的眸子,深邃,深刻,猶如望不到盡頭的星辰大海,藏著別人無法企及的智慧。

她不要白紙一張的年輕少年,不要徒有其表的美男子,不要還未長成的聰明人,只要這個早已歷經千錘百煉的男人,對他好,給他做飯,然后他開心的吃。

哪怕,他只能站在院子里給她摘桃子,也比那些幼稚如同兒子般的小少年好。

她堅定的回答,他突然便明白安平公主當年為何癡狂。

“六月到八月,黃鱔最為肥美,還是再等等。”他突然笑起來,笑容依舊溫潤,但有了許多生氣,面色也不再蒼白如紙。

“嗯……那做雞湯燜筍絲,紅燒牛肉,再做份清炒白菜,香干炒肉,河縣的香干最為上乘。”

陳謙伸手捉住她的手,不讓她再按,心疼道:“好了,手不酸嗎?”

“不酸。”她一本正經搖頭,其實還是酸的。

“你啊,對自己好些,不要總想著對我好,應該是我對你好才是。”他起身,伸手撿去她秀發上的葉片,仔細的為她理順因為走得急,而被風吹亂的細發,“新法被廢,各地肯定流民四起,你這里地勢好,風景絕佳,肯定有人過來,你去拿筆墨過來,我寫一份信,你派人送去布政司衙門。”

萬朝云不愿他剛醒,立刻便費腦,搖搖頭道:“過兩天再寫。”

“乖,此事耽擱不得,我方才本想離去之前寫好,為你保下這片秀色山水,現在既然走不動了,就得動動腦子。”他頗有些自嘲道。

“哪里走不動?你只是病了,等病好,上山下坡,跟是真姐一樣如履平地!”萬朝云不想他覺得自己老,她都不在意。

前世,許多百姓為他修建祠堂,為他雕刻雕像,把他寫進戲劇里傳唱,他的墓地常年有人憑吊,在她心里,他早已超越了時間,成為永恒。

一個成為永恒的男人,怎么會老?

時間無法磨滅一個名垂千古的名字。

陳謙失笑,伸手摸摸她的頭,“去吧,別拖。”

“那,下不為例?”她慪氣道。

“好。”他點點頭,臉上滿是寵溺。

得到他的同意,萬朝云才去取筆墨紙硯,親自端過來,又扶他下床坐在椅子上,安靜的給他磨墨。

提筆寫前,陳謙抬眸看了眼乖巧磨墨的少女,有些恍惚,此生,還是第一次有女子給他磨墨,當初在陳家,都是幕僚給他磨墨,他辭官后,跟了他大半輩子的夏智觀不知下落何處。

“你老實說,近來可有流民鬧事?”他知道萬朝云為避免他頭疼,已禁令任何人提起朝事,故有此一問。

萬朝云撇撇嘴,很不情愿說。

“你不說我也知道。”他輕嘆一聲,若知曉會有如今的大亂,他寧愿當初從未變法,百姓受的苦,都是他造的孽。

萬朝云見他又自責,立刻便不忿道:“跟你又沒什么關系,都是皇帝不做人事,伙同郕王橫征暴斂!”

饒是做了心理準備,陳謙還是覺得頭痛欲裂,好不容易恢復的臉色,又白了回去。

萬朝云覺得此事終究是心病,得他自己扛過來,便又道:“這天下,又不是你的,你從今以后只需對我負責就好,為別人操心,我會不高興的!”

世上有兩種最耀眼的光芒,一種是太陽,一種是心上人投來的目光。

干涸的心,終于還是抵擋不住眼前少女的繾綣言語和依戀目光,生生抗住了頭部帶來的疼痛,提筆開始寫,“此前取消人丁稅,雖緩解了普通老百姓的經濟壓力,但國力跟不上,是我思慮不周,得把人丁稅攤入田地稅里,矛盾會少很多。”

“攤丁入畝?田多的多交,田少的少交?”萬朝云瞬間想起雍正大帝的政策。

陳謙贊許點點頭,“聰明。”

他很慶幸萬朝云雖年輕,卻能聽得懂他的話,若宋是真沒打擾,兩人還會相視一笑。

“云妹妹,咳,你出來一下。”在門外尷尬了半天的宋是真終于忍不住出聲了,她好難,太難,難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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