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嘆一口氣，悄無聲息地走到那少女身后，卻發現對方若有所察似的，轉過身來望住了她。

與此同時，少女微紅浮腫的雙眼，過于蒼白的臉色，比平時更凌亂的發，也這樣落入樊初夏的眼底。

眼前少女扯了扯干澀的嘴唇，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勉強道：“你來了。”

狼狽極了，像一只在雨中毛皮都被淋濕的可憐兔子。

樊初夏心底生出一股煩躁，差點想大罵：慕酒酒你為了個男的值得么！？但她望著慕酒酒可憐兮兮的樣子，又硬生生忍住了。

她在慕酒酒對面坐下，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溫柔點，“說吧，怎么了？”

慕酒酒平靜道：“我和江承輝分手了。”

樊初夏：“我知道。”

“我提的。”

“那你還哭成這樣！？”樊初夏沒忍住，脫口而出。

“我以為他會挽留。”慕酒酒聲音有點苦澀。

樊初夏內心：呵！女人。

“說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樊初夏道。

慕酒酒望向窗外，思緒漂浮。

平心而論，其實慕酒酒剛和江承輝在一起時，驚掉了無數人的下巴。

并不是慕酒酒不好，而是江承輝太優秀。

他一路從“別人家的孩子”這條路走來，無論是家境、成績、外貌能力都無一不缺。這種小說男主一般的人設，出現在現實生活中，追求者從來源源不斷。

慕酒酒當初在圖書館見他，一眼心動。于是將自己過往所有的理智全部拋之腦后，把所有的熱情全部耗費在他身上。

她還記得那日在學校的湖畔遇到江承輝，打招呼后結伴而行。聊到一個話題，她抖機靈地說了一句：“那我們試試把？”

她聽到江承輝沉默了。

就在慕酒酒懊惱自己的嘴快，絞盡腦汁想要轉移話題時，卻聽到江承輝回答說：“好。”

就像“嘩——”的一下，內心的火柴被點燃了。

猛烈的狂喜與讓人想要原地爆炸的害羞，令慕酒酒手足無措。

她記得那天晚上，是江承輝主動牽了她有些微顫的手。

他們在一起是慕酒酒無數次幻想過的場景，他那么好，那么優秀。慕酒酒少女心的時候，覺得自己就像小說里的女主那樣。

和男神談戀愛，多么可望不可及的事。

可惜生活并不是小說。

小說里王子會選擇灰姑娘，可現實里，王子總是和公主在一起，路人只有鼓掌的份。

起因是一場爭執，慕酒酒很努力地表達自己的心情，可江承輝卻不置一言。

最后，她賭氣似的說了一句，“既然如此，那我們分手吧。”

女生的鬧情緒，不過是想對方抱抱她，對自己說留下罷了。

可江承輝聽后情緒沒有絲毫波動，淡淡地說：“好。”

慕酒酒在這個炎熱的夏季，如墜冰窟。

后來分手這些天，慕酒酒無數次睜眼到凌晨。半夜輾轉反側，白天渾渾噩噩。

最開始慕酒酒氣急敗壞地把他的聯系方式刪除，可最后又忍不住，把他加了回來。

申請好友時，說了很多現在看來可笑的話。

某天夜里，在慕酒酒揉了揉因哭紅有些酸澀的眼后，她打開手機看了下時間。

凌晨五點十九分。

最終還是忍不住。

慕酒酒打開手機，帶著隱秘的期待，在五點二十的時間給江承輝發了之前刪刪改改很久的消息。

那些她字字斟酌的肺腑之言。

可江承輝一直沒有回復。

直到第二天下午，慕酒酒才感到手機一震。

她急忙拿出來查看，因為有些著急手機摔倒了地上。她連忙撿起，解鎖查看，手指微微顫抖。

“酒酒，你真的是個很不錯的女孩。這段時間，我也努力了，可我真的無法全身心投入這段感情。”

“我們做朋友吧。”

“我很抱歉。”

我真的無法喜歡你。

多么坦誠，又多么殘忍。

“他不回你消息，是因為他在忙。他從未主動找你聊天，是因為他有事情做。你腦袋里在想什么呢！？”樊初夏怒道。

“可能我總是自欺欺人吧。”慕酒酒低落道。

“你這只豬腦袋！”樊初夏有點怒其不爭。

其實客觀來說，江承輝并非對慕酒酒不好。在一起的時候，他便與別的異性保持距離，很多細節也體貼周到。

但是......

“你能理解那種感受么？他沒有一處做得不對，可每次你都覺得你的熱情，不痛不癢地澆到了海綿上。”慕酒酒平靜道。

即使是爭吵，他也從未有一次情緒受控。每次克制冷靜地等她哭完鬧完，理智地給她講道理。

慕酒酒甚至每次都懷疑，是自己小題大做。

可，感情都是這樣理性的么？

慕酒酒苦澀道：“我其實也不是一個......特別主動的人。是因為真的喜歡，才忍不住不停靠近。”

“我每次去找他，會擔心他在忙，打擾到他。”

“可不去找他，又克制不住，還會擔心......他會忘了我。”

樊初夏望著眼前的慕酒酒，她失去了往日的活力，眉宇一片憂愁。就像一顆搖搖欲墜的、即將枯萎的花。

樊初夏突然認真道：“酒酒，放下他吧。”

“他并沒有那么喜歡你，所以無論你做什么，他都不痛不癢，甚至可能是一種困擾。可是——”

慕酒酒抬頭。

“這真的不是你不好”

她接著道：“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這句話我并非客套。正是我離你越近，所以越能感受到你的好。”

“可感情本來就是一種很無情的東西，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即使你再怎么努力，也只是無用功。”

一絲委屈與不甘從慕酒酒內心深處悄然升起。

她眼眶一熱，眼前的景象又有些模糊了。

事已至此，放不放得下并沒有任何意義。可她發現，自己還是有那么多的話想對江承輝講。

畢竟她已經克制了太久，壓抑了太久。

江承輝，你知道么？

因為喜歡你，我努力將自己變成一個優秀的人。我學著去做那些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的事，一點點笨拙地向你靠近。

可當我做了那么多回頭，卻發現。

——你依舊是離我那么遠的地方。

此時此刻，慕酒酒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捂住自己的臉，淚水奪眶而出。

樊初夏看著眼前脆弱到不堪一擊的她，忍不住走到慕酒酒身邊，抱住了她。

有點心疼。

樊初夏還記得初見慕酒酒，是大一剛開班，例行自我介紹時。

那時的樊初夏內心有一只暴躁的小獸，看誰都不順眼。就在她環顧四周打量身邊環境時，莫名對上了一雙干凈的眸。對面的慕酒酒望著她，似乎愣了愣，然后沖她和煦一笑。

當時樊初夏想，這人笑得好傻。

慕酒酒在班上人緣很好，而樊初夏習慣獨來獨往，她向來信奉“獅虎獨處牛羊成群”，內心懷揣著驕傲的時候，看大多數人都覺得是蕓蕓眾生。

后來樊初夏因為一個活動和慕酒酒一起，逐漸和她近距離接觸。她發現慕酒酒這人脾氣好的令人發指。有時候樊初夏都懷疑對方不會生氣，或者惡意揣測的話，就是善于偽裝。

因為她自己的特立獨行，不愛社交。看在有心人眼里，變成了一種“清高”、“看不起人”。那時好事者有一些針對自己不好的言論，樊初夏雖不在意，但偶爾聽到只言片語，還是覺得很煩躁。

她那段時間，在自己的筆記本上深深寫下薩特的一句話。

他人即地獄。

再后來，發生了一件讓她內心有些微妙的事。

慕酒酒和別人發生了爭吵，起因是聽到針對她的言論，為她辯解。

知道這件事樊初夏的第一反應是，原來她也會生氣呀。

那個看起來沒有脾氣的，“老好人”。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樊初夏和慕酒酒開始走得近了。

漸漸地，樊初夏發現，其實慕酒酒不是沒有自己的情緒，而是太擅長隱忍克制了。她同理心極強，在生氣之前，總會考慮到別人的感受。本質上來講，是個溫潤真摯的人。

此時此刻，樊初夏平靜地看著眼前失聲痛哭的慕酒酒。

她開始認真考慮自己胖揍江承輝的可能性。

實在不行就雇人吧，她面無表情地想。

慕酒酒緊緊地抱著樊初夏，感受對方輕輕地拍著自己的背，腦袋里模糊零星地閃過一些過往片段——

每次自己都以為，對他好一點，多付出一點，對方就能喜歡自己一點，內心深處會多接納自己一點。

每次江承輝都對她說不用這樣。

她甜甜蜜蜜地說自己愿意。

那時的她，或許并沒有注意到，他隱藏在眼底的不耐

她所有的付出對他而言，或許是一種負擔吧。

他其實從未向我索取過什么，慕酒酒心想。

她只是一個機緣巧合闖入他生活的陌生人，有幸感受到他片刻的溫存。

就像小王子里面的那句話，他并非是我的花，我只是途徑了他的盛放。

他如同一束光那樣出現在她的生活中，轉而又消失于光中。

道理都懂，可終究是意難平。

天色逐漸黯淡了，慕酒酒松開樊初夏的懷抱，望向玻璃窗外。

是與往常一般無二的日暮，以及提不起絲毫興趣的明天。

“走吧，我再陪你在學校周圍逛逛。”樊初夏見時間不早了，提議道。

“好。”慕酒酒起身。

“明天周末，我有點事不能陪你。到時候你自己去逛逛，別一個人整天窩在寢室里。”

“嗯，知道了。”

慕酒酒推開門，走出奶茶店，感受清風拂面的感覺。

她在暮色微風里，輕聲對自己說。

其實并不是他不好。

只是他眼中沒有你罷了。

她發出幾不可聞的喟嘆，牽住了樊初夏遞過來的手。

可再怎樣，明天還是要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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