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概很好奇，哀家當初為何要為自己制定那般苛刻的飲食規則吧？”李太后啃著豬蹄兒，嘴里卻說著“苛刻的飲食規則”，如此對比之下，十分古怪。

周和曦點點頭，愿聞其詳。

“顯而易見是為了保持苗條婀娜的身材，后宮的女人，誰手里沒幾個美容養顏的方子，這并不奇怪。然而哀家飲食苛刻，更多的是鍛煉心智。記得那些年，很多時候，哀家會命人擺上滿滿一桌子美味佳肴，在饑腸轆轆之下盯著那些食物瞧，一瞧便是兩個時辰，直至感覺不到饑餓，哀家才會選幾樣，命人重做了，每樣吃幾口，一天，也就過去了。”

夠狠！

別問周和曦為何這樣說，反正，她至死也做不到的。

“這種飲食模式的鍛煉，不僅讓哀家擁有一副楊柳腰，也練就哀家百撓不屈的心智，這也是哀家在先帝面前，受寵不衰的秘密。”

“那您現在毫無節制的飲食？”

周和曦的疑問使李太后的傾訴欲更強，她笑的花枝亂顫，半晌才道：“先帝都死了多少年了，我何必再委屈自己？”

所以，縱欲，是導致她身材走樣，面色比實際年齡蒼老的緣故。

“不過我倒奇怪，你食量大如牛，怎么就吃不胖呢？”

“我……回娘娘的話，我也不知，許是天生干瘦體質，怎么吃都吃不胖。”

“哎喲，老天爺對你的眷顧，可真讓人嫉妒。”

“我倒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值得人嫉妒，娘娘榮寵一生，即便到這個年齡也能隨心所欲，而我這個被老天眷顧的，馬上就要去閻王爺那里報到了。”

李太后：“……”

“哀家真想不透，難道你不怕嗎？”

“怕啊！當然怕！可是沒用啊，我若告訴娘娘，自己害怕的要命，您會放過我嗎？”

怎么可能！她見識到李太后豢養面首，以及紙醉金迷的生活，李太后讓她活著走出門才怪！

“倒是有一條生路，只是不知，你肯走不肯走。”

“臣女愿聞其詳。”

“留下來，與哀家一起過日子，哀家不僅保你一生平安，還會讓你享受到尋常女子享受不到的歡樂。”

周和曦：“……”

變態的老女人！

“恐怕有點難，娘娘應該會想到，外面的人一旦發現我不見了，會四處找我，縱然娘娘將臣女隱藏的再好，早晚會被發現。”

“你指的是晟王？放心吧，縱然他找到這里，也是徒勞，你可不要小瞧哀家的萬壽宮。”

“最多兩三個月，等風頭一過，你便可以暢快的在這萬壽宮生活。”

“多謝娘娘厚愛，臣女還是選擇去閻王爺那里報到。”

李太后注視周和曦良久，搖搖頭笑了，“你還年輕，不知道身為女子的樂趣，等下你試試便知道了。”

周和曦忍不住爆粗口，這變態的老女人，怎么活到今天的？宮里的那些人都是死的嗎？從來就沒發現萬壽宮的異樣嗎？

“多謝娘娘厚愛，除了晟王，臣女看不上任何男子。”反正死都要死了，也不怕將蕭禹拉出來擋擋箭。

她并不知接下來會真正的面對什么，或許，是無窮無盡的痛苦，毫無尊嚴的折磨……在這一切沒有發生前，她仍需保持冷靜，保持敏銳的觀察力，哪怕為自己爭取一個稍微讓人可以接受的死亡方式，也是好的。

李太后一時詞窮。

眼前的少女可以用膽大包天，厚顏無恥形容。

然而李太后旋即又覺得，周和曦這樣的才算活出女子該有的模樣……主要還是，周和曦讓她想起了自己的當年。

“一個連路都不會走的人，有什么好？論身體相貌，與他哥哥比差遠了。”

“可能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吧……周和曦并不知娘娘所指何人。”

“忠王。”

飯畢，李太后又拉著周和曦逛園子，賞風景。萬壽園各處，宮女寥寥，美男成群，個個打扮的鮮美靚麗，三五成群或嬉鬧，或游戲，周和曦暗暗感嘆，李秋瑾這個老女人，硬生生將軟禁的日子過成帝王級別，不，應該說，過的比帝王還要恣意順心。

不用操心國事，不用擔心有誰會突然掀自己的位子……真不知道永昌帝看見這一幕，會作何感想？

“忠王如日月一般光彩照人時，晟王還沒有出生……”李太后突然接上剛才的話題，邊走邊道：“哀家與忠王相識在一個雨天，他身負重傷，像是被什么人暗殺，是我，冒著巨大的風險將他藏進一處民宅……那段歲月，是哀家一生最甜蜜的日子。”

她的聲音平淡，似乎在講別人的故事。

周和曦在比對，她方才所言，與祖母所言一致。

頓了頓，李太后又道：“誰能想到他就是忠王呢？太宗最喜愛的兒子，若無意外，他是繼承大統的不二人選。那時候的我，一無所知，只知道他是天下間最好的男子，除了他，我大概不會再看上別人……這點，與你挺像的。”話畢，她轉頭，笑著看了周和曦一眼。

繼續道：“太宗已經為他相看好王妃，我不肯與他做妾，他與太宗僵持，失了圣心，逼死了玳姬，因此獲罪。”

“是我，毀了他一生。”

令人驚奇的是，那雙枯澀、衰老的眼睛，竟然滾下兩行熱淚，周和曦十分意外。

李太后伏在憑欄上落了一會兒淚，突然問道：“哀家突然給你講這些，你不覺得奇怪嗎？”

周和曦想了想，搖搖頭，“娘娘愿意講，自有娘娘的道理，臣女一個將死之人，聽聽也無妨，下了黃泉走上奈何橋，孟婆湯一喝，今生今世，什么都忘了。”

她表情悲戚，眼神蒼涼，李太后一時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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