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度)
下雪了，還下得很大。
林未遲舉著傘看著鐵門，沒下多久，但是鐵門邊的矮灌木已經鋪上了一層淺淺的雪“帽子”。
齊楊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林未遲捏著傘柄，黑色的傘面上也粘了一層薄薄的雪，有的已經化開了，在路燈下折射出黃澄澄的水珠。
一個塑料袋掛在鉤形的傘柄上。
齊楊笑了一下。
林未遲把傘支到他的頭頂，幫他擋住雪，沒看出罩在黑暗里齊楊略帶蒼白的臉。
元旦不是正春節，沒有幾個小孩子還蹲在巷子里放鞭炮，但是林未遲在莫一笑那里拿了小煙花。
他倆小時候就有種樂趣，跨年當正節，兩人窩在鐵門邊上把小煙花插丨在墻面的土堆上點燃。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喜歡這種滋花的，感覺他白里帶著黃，有點像是光。”齊楊點燃后蹲在她身邊，兩個人在大傘的遮蓋下，像是蓋起來的一叢黑草。
“嗯。”齊楊看著一小團一小團的光亮，印在眼瞳里更像是在眼里打上了一層光。
林未遲往他身邊挪了挪，貼著他的手臂，羽絨服帽子上的一圈毛無法隔斷這種衣料上的冰冷，林未遲全然不在乎，靠著他。
“齊楊，這是我們第幾次在這里放煙花了？”林未遲問。
齊楊要插另外幾支煙花的手頓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一般，還是放好了點燃：“十年有了吧？”
林未遲笑著揉了揉眼睛，慵懶的笑了：“不記得了。”
兩人無言，齊楊再看著小煙花，沒買多少，他捏著最后一支，定睛看著其他的都燃盡。
林未遲把手伸出來，往前直了直身子，正聽見不遠處有戶人家家里在倒計時，是一個熟悉的主持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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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最后的“1”之后，朦朦朧朧的歡呼聲響起，不知道哪里的人和他們一樣，居然還流行元旦倒計時，煙花升上天空，“啾”地一聲之后炸出絢爛的火樹銀花。
“小哥哥，新年快樂。”林未遲說著拉了拉齊楊的胳膊。
齊楊正想扭頭說“新年快樂”，就看見了林未遲閉上的雙眼，近在咫尺，微微上翹的眼睫毛他都能看清。
新年快樂。
以前是林未遲看著煙花說的這句話，現在面對面的說這句話，而且面對面里還夾雜著淡淡的花香。
齊楊向上揚的嘴角抖了抖，林未遲才睜開眼睛看著齊楊，抬頭在他的腦門上彈了一下：“沒有人說過這種事情睜開眼睛就顯得沒有情調了嗎？”
齊楊的脖子和耳朵一下子就變燙了，咂了咂還有余味的嘴：“……”
也顧不上林未遲彈的那一下讓自己的腦門泛著輕微的疼痛了，齊楊看著燃盡的煙花，黑漆漆的根根立在那里跟罰站一樣。
“再一次……”齊楊小聲的說。
林未遲聽清了，但是假意裝聾，問：“什么？”
“再一次，”齊楊提高了一點音量，但是還是怕被那個好事的鄰居聽到似的，壓著的聲音有點兒沙啞，“這次我閉上眼睛。”
他扭頭看著林未遲的眼睛，林未遲感覺到了他眼底的熾熱。
“那你答應我一件事情。”林未遲挽住他的手臂。
齊楊沒說話，林未遲就自顧自的說：“和楚程好好相處。”
齊楊的眼瞳才震顫了一下，有點抗拒的動了動身子。
“我會和他保持距離，”林未遲拉著他的手稍微用了用力，“楚程是個聰明人，不會做這樣的事，我下學期走了，你別給他擺臭臉了，心里別裝這么多事兒，好好學習，要是你高考后愿意來北京找我，我在北京等你。”
齊楊有點慌張的咬了咬下嘴唇。
“還有，你不想去醫院治療，就有什么壓力了就去找心理老師聊聊，她會給你建議的。”
齊楊感覺自己的心在越來越快的跳動，他有點受不了林未遲這種交代“后事”的說話方式。
“一年半，這么久的日子都過來了，咱們不缺這一年半。”林未遲像是征求他同意一樣看著齊楊。
齊楊咬緊了牙齒。
“你心里不要有這么大的負擔，你和你爸……和你爸不一樣。”林未遲也看著燃盡了的煙花，不知道為什么，煙花的那一陣熱鬧之后，被自己越說越發涼了。
她這一句話像是一枚驚雷，把齊楊炸得“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大口的喘著氣。
雪落到齊楊的頭上，剛才的溫度蕩然無存了。
林未遲站起來，看著他緩緩低下去的頭：“別哭，我不想再看見那么脆弱的齊楊了，特別是我還在你身邊想當你的支柱的時候。”
齊楊抬起頭看著林未遲。
林未遲沒看見他眼里有眼淚，笑了笑：“齊楊你記住，你和你爸爸不一樣，你不屬于這個弄巷。”
齊楊張了張嘴，林未遲向前邁了幾步，伸手再次罩住了齊楊的腦袋。
齊楊本來就比林未遲高半個頭，林未遲抬手撐住了他的肩膀，湊近了齊楊：“那再來一次？”
齊楊的心在這一個夜晚轉了三百六十度的彎，到最后被拋上云端卻沒有被摔得粉身碎骨，現在又看見林未遲閉上眼睛的眉眼。
“況且你打不過我的，”林未遲沒睜開眼睛，手臂繞上了齊楊的脖子，低聲說，“別忘了我會跆拳道。”
齊楊的心跳才回到正常的搏動，在這個夜里，他終于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氣，湊近了林未遲。
他心里想著，若小時候沒有林未遲，現在的自己也許就毀了吧？
也許在那個滿是血腥氣味的房間門口跟著楊果就去了，他日夜靠著林未遲，幾乎用的意志力讓自己不崩潰。
壓抑著自己所有的思緒，以為沒有任何人能救得了自己，林未遲卻發現了。
她帶著安慰的笑意，無時無刻不在無聲的表示自己都在，無論齊楊會變成什么樣子，她都在，當然自己能走出來她覺得就完美了。
林未遲緩緩收緊手臂，我毫不在意捏著傘的手有點酸。
沈南方給她取名叫“林未遲”，未遲未遲，任何時候只要是努力了，都是未遲的。
雪還在鋪天蓋地的撒，齊楊在這片靜謐里抱著她：“我上輩子做了什么好事，才拿那件好事換來和你生活了這么久的時光？”
“也許是拯救了世界吧？因為我們還有一輩子。”林未遲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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