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曦堯中途試圖借著大夫來問診的時候，傳些消息出去。

然而一切都是無用功。

大夫把自己包裹得跟個粽子似的，說話都要離好遠，好似生怕對方跟他說話都能傳染他。

一看他那個樣子，就知道對方有多么的不專業。

顏華幾次想要自薦，說自己可以治瘟疫。

但那大夫好像聽到了有人要搶他的飯碗。

一見顏華也就十來歲的樣子，不管她有沒有本事，先指著她一頓數落。

總之不管怎么樣，先把人給踩下去再說其他。

顏華體會了一把不在高位，人微言輕的感覺。

君曦堯其實也并不是很相信她能做到，也就沒有怎么幫著她說話。

尤其他很清楚，若是小師妹出了這個頭。

別說面對瘟疫患者是個多么危險的事情。

那么多的大夫去治病，最后也染病的事情并不少見。

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就不計其數。

畢竟亂世，哪里哪里發生了瘟疫，都太稀松平常。

其次是他清楚今上的秉性。

若是像他小師妹這樣自薦自己可以治療瘟疫，結果卻并沒有立竿見影。

哪怕見效了，卻不能在短時間內解決掉瘟疫，那都會承受今上的怒火。

今上的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

動不動就推出去斬了。

多少大臣，多少宮里的嬪妃宮人們，因為惹怒了今上身首異處？

好像已經數不清了。

如此朝廷，亂象頻生，四處起義也就不會讓人會有什么驚訝的情緒了。

然而即便朝廷如此混亂不堪，依舊有著一群賢臣堅信著有朝一日可以匡扶社稷，讓今上回心轉意。

眾人皆知，今上沉迷修仙問道，丹藥那是大把大把的吃。

吃到今時今日，一副身體被掏空的樣子，脾氣變得暴躁易怒，陰陽怪氣，卻還滿口說著他就快要成仙得道的瘋話。

然而誰都沒有辦法去阻止什么。

因為現如今的國師擅于煉丹，繼而手握大權，還獻了美人迷惑君心，霍亂江山。

今上對他十分倚重，眾臣齊心協力想要鏟除妖道禍國，卻被他一個個的推到了午門斬首，以儆效尤。

群臣自此敢怒不敢言，只能在私底下暗暗謀劃。

已經有人將主意打到了今上的子嗣上。

可就在這個念頭升起不久，幾位皇子就相繼生病夭折。

唯一同今上一樣，醉心求丹問藥，一心飛升的三皇子，是唯一一個平安活下來的孩子。

其余的在病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相繼夭折了。

就連公主也......，唯有適齡婚配的公主，全被推了出去和親，年紀小的一個沒剩。

這里面如果沒有國師的手筆，誰也不信。

大臣們于是又盯上了其他的皇親國戚。

近在京都的沒有被考慮，都是難成大器的。

那些有些雄心壯志的，此時都在封地鬧起了起義。

起義的由頭也是讓某些大臣們十分順心的，那就是——清君側。

時局越來越亂，也越來越讓人絕望。

也大概是如此吧。

大臣們被逼得瘋狂，在如此絕境中心態還能穩得住的太少太少了。

這里頭也包括君曦堯。

哪怕是他，也在師父戰死，親手為其斂骨埋之時，絕望到眸底燃燼了希望之光。

那時回轉的他，就像是變了個人，表面看起來依舊溫潤，可那顆心卻是冷成了冰。

直到遇到了顏華，那沒了人氣的石頭心，好像又恢復了些許活力。

他還能感受著自己還是活著的。

卻也僅僅是那么些許。

在重新回到這個地方，再被隔離起來不聞不問。

在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救不了那些下跪哭求的難民之后。

他的心臟再次歸于平靜，甚至比之前更加的冷硬。

他想，這個王朝的氣數是真的到頭了。

他也實在是不想再為了這樣的王朝去拋頭顱灑熱血，獻上一腔熱情去保衛什么。

他甚至也跟某些大臣一樣，期待起某位王爺能夠帶兵打回來，真的做到了清君側。

哪怕連今上一并清理掉，自己上位，他也會擁立。

不管是哪一位王爺坐上了那個位置，也都會比現在鳳鑾天朝所面臨的局面要好。

意識到自己的奔波全是徒勞，君曦堯開始了又一輪的自我放逐。

不想再努力了，不想再賣命了，不想再經歷同樣的絕望。

他的頹廢并不明顯，只是過分的安靜。

但他偶爾流露出的眼神，卻被顏華注意到了。

晚膳之后，她到了他平日里常會坐著的假山處找他，從容的坐到了他的身邊。

“在想什么？”

很平淡的問句，卻像是小小的漣漪劃進了君曦堯的心里。

他轉頭，看向了白的發光的女孩。

養了半個月，她依舊沒長出什么肉來。

也是，這里的伙食差得很，又怎么可能養出肉來呢？

君曦堯心里想著，伸手就摸向了顏華的頭頂，輕輕拍了拍。

“在想這些日子，又死了多少人。”

顏華也跟著默了默：“不會少就是了，那些得了瘟疫的流民，已經被下令全部燒死了，明天我們應該就會被放出去了吧？”

那話語里的淡漠，讓君曦堯一驚。

他失望透頂，絕望無光，最能感受到同樣情緒的人所散發的同等氣場。

小師妹她也......

這個念頭一起，就讓君曦堯有些坐不住了。

他可以如此，可以頹廢，卻不想恩重如山的師父唯一的女兒，活在世上所感受到的卻是滿滿的絕望。

他曾應過師父，若是有一天，他沒了照顧華兒的能力，一定會替他好好照顧好小師妹的。

雖然那個承諾已經很久遠了。

久遠到會讓他忍不住懷念那個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年紀。

那個時候，師父大概已經預料到會有如今了吧？

所以，他提前將小師妹托付給了他。

現如今，小師妹如此，他怎么對得起師父？

君曦堯一把握住了顏華的肩頭，將人一轉，雙手牢牢壓在了她的雙肩上，肅容開口：“有些事情，也許我們無能為力，但也并非全無轉機，世間從來沒有十全十美，我們能做的，只是亡羊補牢。”

“故，小師妹，那些東西，由我來背負就好，你只要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活著就好。不要對這個世道抱有幻想，也不要對這個世道全然絕望。”

“答應師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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