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初瑋走過去為他拉開主位的座椅，余向禮偷偷拉了郭靜沅一把，讓她跟著站起來。直到余正平坐上主位之后，長桌兩邊的大人小孩才按輩分一個個坐下。

“開飯吧。”余正平淡淡道。

一桌子人依舊沒有動筷，直到余正平自己動手夾了一根清炒菜心，小輩才開始端碗吃飯。

整個吃飯過程鴉雀無聲，除了微不可聞的咀嚼聲，就連碗筷碰撞的聲音都沒有聽到。

以前沒有注意過，到了人多的時候郭靜沅才恍惚想到，母親在世的時候好像也是這么吃飯的，斯文優雅。坐姿、端碗的角度，握筷子的距離，看似隨意卻遵循著極為嚴格的標準，教她吃飯的時候也下意識地這么做了。

只是母親的教導并不嚴苛，而是潛移默化式的，而且她們家吃飯的時候也不可能完全不說話。

用餐時間嚴格卡在三十分鐘，一桌子人不約而同地收了筷子，端正坐好。

傭人上來收了碗筷，又送上消了毒的濕毛巾擦手，鹽水漱口。

郭靜沅能看出來溫小然對撤下去的那盤沒吃完糖醋排骨還很留戀，但是又不敢表現，只能用眼巴巴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這道菜徹底消失。

漱完口傭人又端上來一盞茶，余正平飲了兩口，將茶盞放回了手邊。

“明天休沐，小瑋準備一下，讓她認祖歸宗。”說完他又看向郭靜沅，“記在小瑋名下，按照余家的輩分，改名為余向儀。”

改名？

郭靜沅一愣。

還有“記在小瑋名下”，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她是她媽媽的女兒，怎么能記在別人名下？

她媽媽是余初瑋的親妹妹，這么一記，分別是要徹底抹殺她母親的存在！

“我的名字是媽媽取的，我不會改。”

余正平沒有理她，只宣布聚餐結束，負手出了飯廳。

余正平離開后，余初瑋走到郭靜沅面前。

“你跟我來。”

余初瑋帶著郭靜沅走到四合院西邊一個單獨的小院子，推門示意郭靜沅一起進去。

“這是瑤瑤出嫁前住的地方。”

郭靜沅一愣，跟著余初瑋呆呆走了進去。

郭家早就沒有余初瑤的位置了，下葬的第二天郭陽就把余初瑤留下來的東西燒的燒、賣的賣，郭靜沅拼命才從垃圾堆里挖出來一本相冊和幾件不值錢的小東西。

盡管這樣這樣郭雅榮還時不時到她房間，故意弄壞她手里僅剩的幾件遺物，撕碎她的照片。然后到郭陽面前裝無辜，看著她傷心欲絕的模樣得意洋洋……

“當初爸爸強烈反對瑤瑤和姓郭的交往，但瑤瑤就像被迷了心竅一樣，說什么都不聽。那個時候姓郭的也確實對瑤瑤不錯，瑤瑤來求我幫忙，我以為他們是真心相愛……”余初瑋心口鈍痛。

誰能想到當初的青澀少年，居然是那么個人渣！

余初瑋帶著郭靜沅繼續往里走。

房間里沒有絲毫人氣，但是偏偏又一塵不染，看得出來每天都有人定時打掃。

一些小物件擺放的位置都沒有變過，讓人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生出屋子的主人還在的幻覺。

“瑤瑤當初和家里決裂，爸爸是恨的，但恨的背后卻是愛啊。這些年他確實沒有去南城看過瑤瑤，也沒有進過這間屋子一步。但是屋子里的擺設卻不讓任何人動，還讓下人每天打掃。他說他不認這個女兒，可是我知道，他每天都在等瑤瑤回來……”

余初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將情緒又收斂起來。

“讓你回余家還有另一個原因，雖然你是受害方，但是也無法改變你和郭陽的親屬關系。有一個殺人犯做你生物學上的父親，不僅要承受巨大的壓力，對你以后留學、工作、政審都會有影響。你也不希望這樣吧？”

郭靜沅咬唇不答。

她是郭家的女兒的時候，沒有因為這個身份享受過任何便利，為什么郭陽出事了，她卻要因為這個身份影響后半生，甚至失去做她母親的女兒的權利？

憑什么？

余初瑋嘆了一聲：“雖然會改名記到我名下，但瑤瑤是你的生母，這個事實不會抹殺。我們不會阻止你祭拜她，也不會剝奪你作為人女的權利。靜沅這兩個字你要是舍不得，也可以用來做小名。至于南城那邊，你最好還是不要去了，換個名字換個身份，在北城重新開始。有余家女兒這層身份在，你可以過得很好，這也是瑤瑤希望看到的。”

“我不會離開南城。”郭靜沅再次強調。“媽媽留在南城的東西我要奪回來，我好不容易考上的南大我也不想放棄。”

余初瑋搖頭：“你外公不會同意的。”

“他說了會考慮。”

“他只是想到瑤瑤當年攢家業艱難，不想跟你多說而已。”余初瑋有些憐憫道，“瑤瑤的墓這段時間就會遷回余家祠堂，你……還是回來吧。”

余正平要把媽媽的墓遷回北城？

郭靜沅一驚，只是很快她又反應過來，余初瑤是余家的女兒，落葉歸根是遲早的事。

她不愿意回北城，也不愿意回余家，但她也知道，自己沒有能力阻止余家遷墳，如果母親回了余家，那她也只能跟著回來。

可……南城又該怎么辦呢？

余初瑋繼續道：“學校的問題你也不用擔心，轉學手續我會安排好，八月底你可以直接去北大醫學院報道。之后會開始安排你在圈內的宴會出面，對你以后成家立業也有好處。”

郭靜沅竭力爭垂著眼眸，靜靜聽余初瑋把話說完。

學校、身份、仕途……已經全部被安排好了，不用她操心，也容不得她反對。

從頭到尾沒有人關心過她的意愿。

所以呢，余家迫不及待把她這個被逐出家門的女兒的女兒認回來到底是為了什么？

僅僅為了彌補虧欠嗎？

郭靜沅不知道，也沒有人告訴她。

第二天是余家的公休日，認祖歸宗儀式也是在這一天舉行。

沒有請人觀禮，甚至連余正平也沒有出席。以余初瑋為主，帶著妻子兒子，由溫哲一夫妻做見證，將郭靜沅的名字寫入了族譜。

當然，用的名義是：余初瑋之女——余向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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