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從地表爬起來，陳若玟轉身往山頂的方向快步走去。

她離開的時候高唐還在原地，以他那又蠢又固執的性子，很可能還傻傻留在山上，等命去賭她會不會心軟回去。

她不能真把那個蠢貨丟在那里。

“轟隆——”

又是一團石塊從山上滾下，陳若玟險險避開，在地動中勉強維持住平衡，卻突然腳下踩空，一下摔到了地面。

地震了？

陳若玟不清楚狀況。

她半跪在地上，抬頭望了一眼山頂。

高唐那個白癡最好已經離開了，不然被她抓到，一定要揍他一頓出氣。

腦子里閃過離開時高唐難過的眼神，陳若玟咬牙站起身來，跌跌撞撞繼續往回走。

這一路走的極為艱難，地震和落石是一方面，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天色太黑了，對黑暗的恐懼從四面八方不斷地入侵她。

陳若玟面色蒼白，卻依然沒有停下腳步。

比害怕更重要的念頭，是找到他。

雖然，陳若玟好像根本沒有發現自己的念頭。

只是前進的步伐再次被地上不知名的植物根莖絆倒，陳若玟跪坐在地上喘了一口氣，摸黑扯了一把草地，想把絆住自己的東西扯斷。

但是天黑手抖，加上急躁不安，幾根草就像在她腿上打了死結一樣，怎么扯都扯不到。

驀然，轟隆隆隆一陣巨響，地動山搖，陳若玟捂著耳朵往聲源處望了一眼，隨即呆在原地。

在這座山的最頂端，一團巨大的黑煙騰空而起，在轟鳴聲中放大，放大，再放大。厚重的黑色煙團沉甸甸地壓在半空中，籠罩了整座山脈，恍如末日來臨。

在這團黑煙之下，無數碎石從山頂滾落。不知道是眼花了還是什么，陳若玟好像還看到山頂被什么東西炸裂了一樣，然后山口外翻，就好像……山，塌了。

她眼睜睜地看著一團團巨大的石塊滾落，沙石飛揚，空氣中處處充滿了刺鼻又讓人窒息的味道。

陳若玟用力抬起被纏住的那條腿，來不及起身，就見無數落石正對她撞了下來。

“轟——！”

一聲悶響，撞擊感如約而至，可被撞的地方卻好像不是很痛。

陳若玟睜開眼，那塊正對著她落下來的巨石好像已經往山腳下滾去了，她也被推離了原來的地方。

在她正上方，有一個身影，把她護在了懷里。

“阿唐……”

陳若玟還來不及高興，緊跟著上一塊巨石后面的石塊便一個接一個地砸了下來。

來不及閃躲第二次，陳若玟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碎石一塊接一塊地砸到了高唐的背上、手臂上、腿上、頭上……

他閉緊唇一聲未發，大大小小的石塊被他的身體擋住，朝兩邊滾落，一塊接一塊，而陳若玟，始終被他牢牢護在身下。

陳若玟不知道這一輪火山爆發到底過了多長時間，好像只在她看著高唐愣神的那短短十幾秒，又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直到，她看到一道猩紅的血色，順著高唐的額發流到了他的臉上。

“阿唐……”陳若玟聲音發顫。

可高唐就像沒聽到一樣，跪在半山腰，死死將陳若玟抱在懷里，不理會她的呼喊。

直到地表停止震動，山頂不再有石沙掉落，他才慢慢松開手，然后整個人像一座失去了支柱的石雕一樣，像地面倒去。

“阿唐……？”

陳若玟慌亂地爬到高唐面前，看著他臉上的血跡，看著他已經分辨不出來顏色的衣褲，看著他手背上青紫色的淤痕……

陳若玟慌了。

她害怕了。

恐懼，那是一種比黑暗還讓她恐懼的恐懼。

“阿唐……”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不知道是受火山爆發后的空氣影響，還是心里的恐懼長出手，扼住了她的喉嚨，陳若玟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她緊緊抓住高唐的手掌，不停地搖頭，止不住地發抖，除了叫他的名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腦子里有無數念頭在同一時刻涌出，而能被陳若玟抓住的，只有那抹名為“后悔”的情緒。

怪她，都怪她。

如果不是她不肯答應高唐的求婚，跟他僵持了幾個小時，她們早就離開了這座山脈，甚至離開了這座島，根本不可能遇到火山爆發。

怪她，如果不是她任性離開，在山里亂轉了這么久。就算遇到火山爆發，高唐也能帶著她安全離開。

怪她，如果不是她怕黑，不是她迷路，不是她被草根絆住，就不會在山崩最危險的那幾分鐘里動不了，高唐也不會因為救她而受傷。

怪她，都怪她。

如果高唐有什么事，那……就是她害的！

“別哭……”高唐眼神動了動，落到陳若玟臉上，然后，他露出了一個笑容。“我是……心甘情愿的……”

他好像完全知道陳若玟在想什么，知道她的害怕和后悔，所以，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告訴陳若玟，他是心甘情愿的。

身上的傷已經痛到麻木了，不知道是不是撞到了頭，高唐只覺得大腦發麻，好像隨時都有可能睡過去。

不行，他還不能睡。

如果他這一睡無法醒來，那么至少……要把他最愛的女孩安置好。

他要保證，就算沒有了他，她后半生也能幸福快樂。

“陳若玟。”高唐強忍著眩暈和虛弱感，喊出了身邊女人的名字。

“我在。”陳若玟死死握住高唐的手，死死盯著他的臉。

高唐想要反握她的手，卻發現根本使不上勁。

她好不容易又主動靠近自己一次，可他卻沒有力氣回應了，真可惜啊……

高唐這么想著，然后強迫自己扯回了思緒。

“如果我死了……”

高唐說，然后就看到了陳若玟滿臉的恐懼和驚慌。

他突然想到，就這樣死了，在她心里占上一點點位置，好像也不算太壞。

“白謹言……是愛你的……”

高唐盡力壓下了心里那點苦澀。

如果他真的死在了今天，能夠讓陳若玟后半生不那么痛苦的，只有白謹言。

只有他有可能做到。

“早該告訴你……可我……自私……瞞著你……別……別怪我……”

自私地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哪怕知道她在難過痛苦，也自私地隱瞞了真相。

以為自己一定能讓她走出來，以為她總有一天會愛上自己，以為能一輩子陪在她身邊……

好可惜啊。

“如果……你能喜歡我……就……好了……”

哪怕，只有一點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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