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宮是東六宮最大的一座宮殿，前后有兩重，后面的院子頗大，砌著花臺，種著梅花桂樹之類，此時紅梅綻放，讓人眼目一亮，臘梅清香浮動，甚是泌人心脾。

來到院中很是令人心胸舒暢。

麗妃連聲稱贊，奉承得崔皇貴妃心情頗好。

在花樹之下站了片刻，女官上前來請皇貴妃回殿歇息。崔皇貴妃一回身，方道：“你們也莫跟著了，且回去舒散舒散。”

走了這么一趟，貞錦依將皇貴妃前前后后都看了個明白，已是心頭有數。

叩辭之時，便說：“針工局但有所需，只管去外城叫民婦就是，民婦雖久未刺繡縫紉，然則裁剪樣式或可幫得上手。

“只是娘娘明春大典時的衣飾，除規制所定之外，民婦還想到一種紗羅的織法，若能織成，可制一新款燕居之服。”

崔皇貴妃微微點頭：“如此甚好。你且畫個圖樣來瞧瞧。織錦之事，紓娘子亦多操勞些。與你們一同織造新錦者，麗妃亦會記下頒贈賞賜。”

這是答應頒賞并要她們回去向織錦司眾人傳達的意思。

麗妃與紓錦宛都恭敬應承。

回到織錦倉房，貞錦依將頭腦中回旋的紗羅錦的花樣描畫了出來，配了初步想到常服罩衫的效果圖。

次日，前來傳崔皇貴妃口諭及頒贈賞賜的內侍便到了織錦倉房。

織造絞羅錦的幾個織工都封賞甚厚，貞錦依自然是頭一份著重嘉獎的，此外其余織工和改機有功的木作司和外來的木工匠人都有賞賜，織錦司當差的上下內監們亦各有獎賞。

宮內對于織造的態度已極為鮮明，而后宮的態度，與皇帝的態度并無二致。

前朝里，所謂的“萬民書”因不合朝中規制，被皇帝發還內閣，且措辭嚴厲地斥責江安巡撫不該讓這樣的東西傳入京中，令內閣擬旨申斥。

但同時也下令給去江安查辦的干員，令其將所查實的證據盡快呈進。

因江安布政使司的賬目等早已查明，證據確鑿，復核之后，很快就結了案：前任布政使及參政、參議等人，合謀貪墨，收受賄賂，按律依情節輕重，各判以流放、監禁等刑，布政使與參政的家眷沒官為奴。

這一案徹底了結，京中那些原來群情激奮說要上書的舉子們，便少了些抨擊朝政的理由，加之春闈日近，京里的書院書墅都加重了功課，約束著本處的學子讀書，鬧上書的便有些偃旗息鼓。

錦官院的案子較為復雜，有些作為在律例之中都查不到，查案的人亦不能裁決是否違法犯罪，只能將情況一一寫出，送交內閣。內閣又找了刑部、御史臺、大理寺等處官員查找律令，商議處置。

不幾日，正昌帝決定依內閣所請，另派欽差去江安察查錦官院貪腐之事。只是將內閣報送的名單略作調整，以查證賬目戶部更在行為由，將否決了從刑部派正使，而改為戶部的官員，因江安本有駐景州的巡案御史，亦不再另派京中御史，又因錦官院的物品多是送交內府的，又加派了內官監的少監協助。

石大人回京后并沒有重回大理寺，而是調去了刑部任左侍郎。

安正德得了讓戶部查案的消息，親自去石大人家里拜訪了他。兩人如當年同窗時一般，討論朝中大事直至夜晚不歇，又通宵達旦，由夜至日。

如今二人閱歷及所知與青年時自然不同，說到吏治時仍如當年一般，都主張重刑律、抑貪腐，而談及貿易、新政等事務時，則又分歧甚大。

石大人主張嚴守太祖太宗陳法，以崇儉為尚廉之本，自皇帝、百官起，減低吃穿用度，為百姓作好表率。

而安正德主張既藏富于民，也獲利于國，興百業、富黎民、充國庫，由此方可利國利民。

二人引經據典，又拿著近年的財政等說事，最后還是誰也沒法說服誰。后來直鬧到鄭太傅面前，請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師作評斷。

鄭太傅便對石大人說：“天下熙熙皆為利趨，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鳥雀尚且無食不起早，世人亦無利不動。除非圣賢之人，可不求名利，以天下為己任。但古來圣賢有幾人？尤其治民之政，以利導之，遠勝于以刑求之。

“百姓有利可圖，方才勤于勞作。此既增庫入，又添己利。你在江安數月，可有算過蠶桑織造乃至手工百業等事的收益，可比對過江安歲入當中，田畝之稅占幾成，百業之稅又占幾成？

“民有余財，則安居樂業；國有余力，則他邦不敢欺。國富民強，與國窮民敝，哪一個方是為政之至理，難道還不明白？”

石大人聽了良久不語。

回去之后，將自己在江安查得的案卷賬目的副本，以及收集到的民間對錦官院、市舶司的評價等筆記，讓師爺抄了一份送去了戶部。

此后便用心于鉆研刑律斷案，不再對新政之事多言，倒是自成一代斷案名臣，留名于青史。

而在外城的織錦司，沒用太長時間，貞錦依便將新紗羅錦及新衣的圖示畫好。黎掌司往兩位皇妃那里呈送時，趁機向上報了貞錦依臥病，得了皇貴妃特諭，可放她出宮休養幾日。

再回到西城邊的繹宅，貞錦依就覺下人們看到她便神情古怪，目光躲閃。

走到她和繹之謙居住的東小院，繹之謙并不在院中。見夏嬤嬤迎出來，便問她：“七爺還沒回家？”

夏嬤嬤搖頭，拉了她悄聲道：“七爺在家，是大爺把七爺關起來了。”

貞錦依奇道：“他們兄弟吵架了？為什么要關七爺，關在哪里？”

夏嬤嬤答道：“聽說是七爺在外頭和人家寫什么萬言書，大爺知曉之后氣得不得了，罵了七爺一頓，便將他鎖在書房，罰他抄書。

“偏我那會兒沒在跟前，也不知詳情，還有菽葉藿苗也挨了打，都叫人看著不準出去呢。七奶奶回來得正好，且去問大奶奶討個情吧。”

“我瞧大爺關得好，不必討什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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