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皮干澀，漫無目的地滑動著手機屏幕。

三十多個未接來電，其中有五個來自輔導員陳老師，五個來自三名舍友呂少玲、鄧文鈺和楊佳芩，余下二十多個全是未知來電。

她不需要數據追蹤，就知道這些電話是從哪里打出的：警察局、魏楚彥的家人、媒體，甚至可能有國安部。

她是唯一一個他們能追查到的與超能人有關的人。她可以想象明天將會有荷槍實彈的特警跑到若水山城，但他們只能看到已經塌毀的村莊和學校。

靈契城的幻象屏障還在，他們什么也不會找到。

未讀的信息更多，她點開其中幾條。

陳老師：林湘，希望你給我回個電話，你和魏楚彥是否安全？如果你們被挾持了，請告訴他們，國安部愿意談判。

呂少玲：湘湘，你男朋友是那個炸不死的人……大概你早就知道了吧……他們說他很危險，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但是他救了我們，我只知道這個是真的。

鄧文鈺：還有很多有關你男朋友的視頻……我發給你看……

楊佳芩：真的，湘湘，你告訴我，你也是超能人嗎？我們都得到了警告，不要亂說話，可是我們仨商量過，我們都相信你。

她把手機關掉。即使不關，他們也追蹤不到她的手機信號，但她不想再接收任何信息了。

當他們的車子行駛在回粵城分部的路上時，她就已經利用手提電腦黑了學校監控網絡，刪除了有關虎人這次襲擊的視頻。

可是這天晚上，東門餐廳和校道上激戰虎人的監控視頻還是流了出來，接著，更多有關常風的個人信息被披露，一夜之間，有關超能人信息的傳播與討論幾乎壓垮了全球網絡。

言論兩級分化，有人分析視頻內容，認為超能人是在保護人類，有人認為，超能人與未知種族的戰爭將會摧毀全球，甚至，超能人可能會直接給地球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她和魏楚彥的名字也被反復提及，她成了解釋超能人事件的一把鑰匙。

她嘆了口氣，也許這個交給魏楚彥去解釋更合適吧，他起碼有父母親人，有更社會化的履歷去證明他是一個普通人類，更具有說服力。

但首先，她要想好她該怎么跟魏楚彥解釋。向一個人解釋，總歸是要比向一地球人解釋容易吧。

第二天早上，魏楚彥終于清醒過來，他能記起被催眠期間發生的事情，他只是想不起來他是如何被催眠的。

他知道他被控制著朝常風刺刀，知道自己被當成人肉炸彈走進了餐廳，他后怕得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他還是比林湘想象中更容易接受了這一切，畢竟，他此刻身在靈契城，正站在一座墻壁盡是金屬鏡面的樓房里，從窗口看出去，一座座只有在科幻電影里才能看到的樓房散發著機甲般的未來感，整個世界如水晶宮般如幻似真。

林湘送他出城，在屏障入口前，魏楚彥停下了腳步：“那個，他真是你男朋友吧？”

林湘笑著側了側頭，不置可否，她也不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后，他們現在到底算什么關系。

魏楚彥抓抓頭說：“我是說，如果你們分手了，我還是有機會的吧？”

“你不怕我再敲你頭？”

“是有點怕，你雖然不是超能人，但明顯我也打不過你。你們吵架了嗎？”

她搖頭，鼻子酸了：“是我連累了他。礙手礙腳的。”

“你沒有。他應該對你好的。好吧，我是多管閑事的體質。我出去后，應該怎么說呢？”

“告訴他們，你不是人質，我不是超能人，我很安全。超能人一直在暗中保護人類。就這樣吧。呵，鬼知道他們信不信呢？反正就這樣吧。一下子出名了，還是全球性的，你麻煩了。”

他聳著肩說：“成名來得太快了，真怕我會飄。”

打開了的屏障入口像一面單向玻璃，他們可以看到特警和科技人員在若水山城廢墟中來回巡邏、探測，果然就像林湘所預料的那樣。

魏楚彥皺著臉問：“我會以什么姿勢出現在他們面前？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吧？要不要舉面白旗什么的？他們會開槍嗎？”

林湘被逗笑了：“他們會看到你從一棵樹后走出來，放心吧，特種兵不會隨便開槍。”她心里補了一句：但肯定會一致用槍口對準你。

她看著魏楚彥緊張兮兮地高舉兩手出了入口，所有特警不出所料地馬上端槍轉向了他。

她笑著關閉了入口，回頭，看到常風站在身后。他臉色不好，眼里透著一股寒氣。

“他走了？”

她斂起笑容，輕點了一下頭。她心里有點難受，他的語氣，讓她覺得他們之間仿佛豎起了一堵冰墻。

“這些事情對于他來說，很不好接受吧。”

“還好。畢竟，他不得不信。”

“他是第二個在知道了三界真相以后，走出靈契城的普通人類。”他走近她，如一座山朝她壓下，“你是第一個。”

“風哥……”

她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側過臉不想看他，他撫上她的臉，手指放在了她的下巴上，低下頭，輕輕吻了吻她。

她用力忍住了淚，感受著他的唇，沒有熱切，只有冰冷。他知道了。他終于知道了。其實他早就該知道。

他的神色柔和而傷感：“荊長老為什么讓你留下來？為什么不是洗腦之后讓你離開？”

她合上眼，擋不住涌出的淚水。

“你到底是誰？”

“不要問……”她搖頭。

她感到他的手指移到了她喉間，猛地扼緊，她的雙腳逐漸離開了地面，喉嚨逼仄地刺痛著，她張開口，嘴里發出低低的哀鳴，她無法吸進空氣。

“你說你把追蹤器安在了梁宇芊身上，我們在她身上根本就沒有發現追蹤器。你告訴我，一個普通人類，是怎么接近鼠族的大本營，而不被他們察覺的？”他眼角濕潤了，“還手。否則我會殺了你。”

她滾熱的淚滴落在他的手臂上，而他的手指仍在慢慢收緊。

她摳住他的手，沒有反抗，任由他掌握著，窒息的痛持續著，在頸上，也在心里。她知道他真的可以殺了她，超能人的感情本來就淡薄，她為什么要對他懷有希望呢？

他又說了一次：“還手！”

終于，她一聲尖嘯，目放綠光，左手化為利爪，在他手背上抓出了五道血痕。

他放開她，迅速后退兩步，再看她時，她已退到了十米開外，以一掌撐地，半伏在地。

他看著手背上冒著煙的血痕慢慢愈合。

她也抬頭看他，眼里的光芒漸漸收斂，只剩下了哀傷。

目光相對，他知道了她是狼族。

百獸爭霸，狼族為尊。

傳說只有狼族能一統獸族，但狼族已跟隨新一代的狼王歸隱山林多年，因為狼族封印在九族封印中力量最強，即使是血祭也未能幫助狼人掙脫封印，只有少部分強大的狼人能短時間地現出人形。

——林湘不但是狼族，而且是不一般的狼族。她就在他身邊，十三年了，靈契城中所有人看著她成長，卻沒有人發現她的狼族身份。

荊旆。林湘。左鯤。楊一倩。所有線索獲得了完美的串聯，他不想相信，卻不能不信。

所有事情，不是從前天晚上開始的，而是從十三年前開始。

林湘是左鯤布下的局，荊旆留下了她，幫她隱藏了狼族力量場，從她來到粵城的第一天開始，她、左鯤、楊一倩，就開始扼緊了粵城分部的命門。

她背后還有整個狼族。

獸族多年來一直各自為政，如果有哪一個種族能讓鼠族、虎族和蛇族聯手，那就只能是獸界之王狼族。

“風哥……”她站起來垂下雙手，腳下輕飄飄的，仿佛失去了重量。

他背轉身沒有看她，他握緊拳頭，面向快速接近他們的兩名戰士。

莫凡已經知道了，她送魏楚彥出去的時候，就已有戰士暗中監視著她。他想她也知道有人跟蹤，她只是故作不知，畢竟狼族有比超能人更靈敏的聽覺。

她的身份暴露了，她會死在這兩名戰士手下。

超能人的戰斗力不容小覷，一般獸族扛不下一個超能人的進攻，何況兩個。

不算他的話，是兩個。

他感到一陣陣鉆心的痛。即使是剛剛扼住她的喉嚨逼她出手，他也不是真的想殺她。他做不到，她是他用生命保護著的女孩。

這是他最后一次保護她，從今以后，他們再無瓜葛。

他說：“你走吧，不要再回來。”

“風哥……”她哽咽著叫了他一聲，他沒有回應。

兩名戰士來到他跟前，他感到他們身上騰騰的殺氣。

其中一人說：“常風，把她交給我們，莫堂主有令，林湘不能離開靈契城。”

“走！”常風高喝一聲，把拳頭揮向面前這兩名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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