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戰機低飛，逐漸收起反光板現形。

阿嵐和楊一倩看直了眼。尤其是阿嵐，她雖然知道靈契團掌握著很多史前文明的高科技技術，但這么近距離接觸還是第一次。

常風等人收拾了一些必備品，將汽車棄置在河邊，然后上機。

李逸站在艙口迎接他們，他大眼厚唇，面相不像常風般銳利，看著要寬厚許多，只有眼中不易為人察覺的光芒能表達他優于常人的深謀遠慮。

當李逸看見林湘時，他苦笑了一下，他和林湘接觸不多，當年荊旆和常風把她帶回靈契團沒多久，他就被派往煙城了。

然而林湘作為靈契城中唯一一個普通人類，知名度可以媲美首席長老。

因此，當林湘身為狼族在荊旆的包庇下在靈契團內隱匿了十三年的消息傳開，無異于往靈契團內扔了一顆原子彈。

李逸又看了看楊一倩和阿嵐，關掉了腕上尖叫著的獸族檢測器，接著忍不住搖頭對常風說：“你湊齊了一車牛鬼蛇神？要是我信錯了你，我會完蛋的。”

常風只好說：“但愿你沒有。”

李逸帶來了醫者龍皓、學師江葵和術人周瑾，一上戰機，常風便馬上安排各人分組工作：龍皓為林湘調制抑制劑，江葵讀取心靈石數據，他和李逸、蘇桓商量下一步的計劃。

阿嵐沒事，便在機艙內左看右看，對一切都好奇不已。

李逸為常風帶來了更多消息。

靈契城中，因為長老堂的變故一下子群龍無首，莫凡是作為代理長老被推舉上任的，其余六大長老位置暫時空缺。

而粵城分部沒有重組人員，莫凡直接從靈契城分了一支隊伍進駐，并親自帶隊。

粵城分部如今是半開放狀態，莫凡在分部設立辦公室與外界聯系。

常風說：“莫凡肯定已經進過祭祀殿，但是不論是對外界還是對靈契團內部，他都完全沒有提過創世晶石出現的異象。”

李逸捏著下巴說：“創世晶石是靈契團的高度機密，我倒是認為他沒有必要公開。”

蘇桓哼哼說道：“他公開的事情還不夠多？”

“靈契團的曝光是我的錯。”常風這輩子也無法忘記那一天的每一個時刻。

“這事不怪你。”李逸沉吟道，“就算沒有你在科大那一出，死了十四個人，而當時粵城分部處于失聯狀態，人類政府肯定會比靈契團先一步發現尸體。

光是現場那些損壞的設備和儲存的槍械，就夠整個人類世界恐慌了。不過，我問你一件事。

你說，在從科大回粵城分部的路上，林湘就已經黑進科大監控系統刪除了當時的校園監控，但是事后視頻還是流了出來，你確定她當時刪除了？”

“不會是她。”不等常風回答，蘇桓就叫道，“她不是內奸。”

“你怎么知道？”李逸問道。

“我就是知道。我相信她。”

“蘇桓，你清醒一點，她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她是狼族。”

“她殺過人族嗎？她傷害過誰？左鯤那次不算，他咎由自取。”

“你這樣我無法和你溝通。”

“都冷靜一下好嗎？”常風分開越逼越近的兩人，“蘇桓，你先下去，我們單獨聊一下。”

蘇桓瞪了瞪眼，氣鼓鼓地離開了艙房。

常風看著他離開，當他把目光收回來的時候，發現李逸正斜瞥著他。

李逸說：“她給你們都灌迷藥了？”

“他們一起長大。”

“那你呢？”李逸的目光仿佛要在他身上灼出兩個洞來。

常風輕輕嘆一口氣，別過臉去。

李逸并不作罷，執拗地問著：“我問你呢？你和她是什么關系？”

常風再次嘆氣，像下定決心似的猛轉過頭正視著李逸：“你認為我和她現在有關系嗎？”

上戰機以后，李逸默默留意著兩人，發現兩人確實沒有任何交流，林湘甚至沒有正眼看過常風。

李逸點點頭，可是臉上的神色表明他對這個答復還不是很滿意：“長老堂出事之前，你知道她是狼族嗎？”

“我不知道。”

“你叫我過來的時候沒有告訴我林湘和你在一起。”

“你知道她在這里。”

“我不知道她在這里。”

“那你為什么過來？”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過來。可能就是純粹想看看你死了沒。”

常風笑了：“活得好好的。”

李逸并不認為這很好笑：“她是狼族是不爭的事實。不管怎么說，靈契團三百萬年來與獸族不共戴天，你最好和她保持距離。否則，你會被她毀了。”

“我是要感謝你提醒我嗎？她亮出身份那一刻，我們就結束了。”

“別人可不那么以為。莫凡倒是有意幫你隱瞞，長老堂發出的事件通告里壓根沒提到你和她的事，但是沒有不透風的墻，你做過什么你自己清楚。”

“謝謝你持續關心我的感情生活，可是我現在沒有工夫管這個。我要回到靈契團，創世晶石異象的秘密、內奸以及他們的目的，還有荊長老的去向，我要查個水落石出。”

李逸想了一下，說：“莫凡知道你進過祭祀殿嗎？”

常風搖頭否認，他不認為荊旆會把帶他進禁地這件事告訴莫凡。

“那，在荊長老生死未卜的情況下，這世上只有你和莫凡見過創世晶石。”

“這是我必須見他的原因。”

常風對接下來的事情作了安排：“你把我送到粵城后，我和蘇桓回分部，林湘、楊一倩和阿嵐留在這里。

她們身上有獸族封印和心靈石，在事件未明之前，你無論如何要確保她們的安全。”

李逸叫道：“無論如何？風，你是在要我保護獸族。我應該這樣做嗎？”

“是的，你必須這樣做。”常風的語氣不容置疑。

在醫務倉里，龍皓給林湘抽了血，還取了一管抑制劑，抽了少量作化驗。

龍皓看著被顯微鏡放大的血紅細胞活動，不禁皺了皺眉。

林湘倒是一身輕松地說：“很糟糕對吧？”

龍皓已經將近五十歲了，年齡沒有降低他的工作能力，卻讓他眉眼間多了一份慈祥。

龍皓轉向林湘，并不直接回答她的話：“林湘，我見過你，你記得我嗎？”

林湘笑笑說：“你們每一個人我都記得。”

“林湘，聽著，你的身份確實讓我們很意外。某種程度上，我不應該幫你的。”

“我理解。”

“不，你不理解。”龍皓舉起手，重重壓了一下，“荊長老失蹤的事，上頭沒有定性，但團里上下都幾乎已經把他視作內奸了。

下毒、與獸族勾結……大家都沒有說，就是大家都已經心知肚明那樣。

可是如果他要這么做，為什么要等到這一天呢？如果他是要等合適的時機，那么現在這個時機到了嗎？他從中獲得了什么？你相信是他做的嗎？”

“我不相信。”

龍皓笑了：“我信任他，我就得信任你。不管你是人還是狼。”

“謝謝。”林湘由衷地握了握他的手。

龍皓收起笑容：“現在你告訴我，你還有多少抑制劑？”

林湘不答反問：“做不出來對吧？田婧說過，狼性抑制劑是失傳的秘方，她花了很長時間去研制，只能做到近似。”

“不至于做不出來，你這是高看了他們進學堂，小看了我們木草堂，我們不是只會縫傷口的。

抑制劑的研制涉及到基因學范疇，原本，靈契團里的基因實驗室是由進學堂和木草堂合作開展研究的。

進學堂負責整理基因數據，木草堂負責具體實驗，以前基因編輯超能人胚胎的工作都是我們做的。”

“那為什么后來全部由進學堂負責了呢？”林湘來了興趣。

“大概十多二十年前，意國大地震你知道嗎？八級，有將近三分之一的國土被余震波及。

本來靈契團對這種人類世界的天災是不插手的，但那次死傷人數實在太多了，光是死的人就有十萬。

長老堂商議后，木草堂除了留守的醫者，其余醫者全部以民間醫療組織的身份作掩飾參與了救援。

那時忙不過來，就把這活全部給進學堂了，后來也一直沒再分回來，剛好就由進學堂從胚胎發育到出生后的具體培訓一條龍服務了。”

“我知道那場地震。我在那一年出生。”

龍皓定睛看了看她：“你不一定是那年出生的。我是說，林少鵬夫婦不是你的親生父母，你應該是抱養的。”

林湘微微一笑，自從知道自己是狼族以后，她就知道林少鵬夫婦不可能是她的親生父母，但在她心里，他們就是父母了。

林湘其實不大記得他們的面容了，但她還記得永遠窗明幾凈的家，她有一個大大的玩具房，落地窗正對著屋外的小花園。

她在屋里抱著洋娃娃涂脂抹粉，媽媽就在花園里整理花草，每次抬頭抹汗，都會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容。

爸爸則是個不拘言笑的男人，總是西裝筆挺，早出晚歸，偶然有一天早回，他就會坐到她床頭，給她念睡前故事。

林湘不知道他們是從哪里抱養她的，有時她會想，如果左鯤沒有來挾持他們，她的人生可能就完全不一樣了。

然而這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左鯤就是為了她而來的，獨狼成王，她死了，這個傳說就失效了，誰都可能成為獸王。爸爸媽媽是被她害死的，誰讓她是狼族呢？這就是原罪啊。

忽然，林湘心中一動，她說：“那年，是誰提議讓木草堂退出基因實驗室的？”

龍皓一愣：“這個倒不知道，是長老堂下的令，具體是哪位長老提議的不清楚，反正是得到了七位長老中的大部分贊成票才能通過。怎么了？”

“沒什么。”林湘側了側頭，她也說不上來，就是心里有點怪異。

田婧是內奸這事實錘了。田婧給她打狼性抑制劑是在十三歲那年，也就是說，至少，田婧是在五年前成為內奸的，也搞不好是更早以前。

這個局，已經布了很多年了，時間線可以往前推多久呢？

另外，田婧是進學堂的，雖然地位不及堂主和副堂主，也是數一數二的好手，所以長老堂才會委任她全權負責學徒館事宜，進學堂在整件事中起了多大作用？

也許，她該提醒常風，回去靈契團后，要著重調查進學堂。一想到常風，她的心又抽了一下。

林湘有另一個預感，也許他回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

就算莫凡與真正的內奸無關，對他們的陰謀也毫不知情，也不見得會容下常風。

首先因為荊旆和她的緣故，常風不能不受到牽連。

其次林湘對莫凡的為人一直持保留態度，他有實實在在的戰績，這無可非議，可是他為人高傲，對靈契團東躲西藏暗中保護人類的做法向有微言。這次一逮到了機會，就光明正大地跑出來接受人類的頂禮膜拜，實在有點惡心。

林湘不敢相信一個如此好大喜功、深有城府的人會愿意將一個很可能威脅到自己聲望與地位的人留在身邊。

然而，她也知道常風是肯定要回去的。啟動地核能量檢測是唯一驗證創世晶石異象真相的方法，也只有這樣，才能引蛇出洞，逼真正的內奸出手。

林湘思緒繁復，腦里不停地轉著，轉到最后，她也笑自己的操心，她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問題呢。

“你需要多少天研制抑制劑？”她問龍皓。

“我手里有你的血液樣本，還有抑制劑樣本，不用太長時間。”

“那是多少天？”

“最快二十天。”龍皓如實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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