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沒有辦法，他如今是利刃堂副堂主，他得向莫凡如實上報。

視頻接通后，莫凡面無表情地聽著這一消息，沒有暴怒，沒有驚訝，仿佛他早已知悉。

等李逸說完，莫凡說：“常風的事，先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堂主職責由你暫代。”

第二天，粵城里就多處留下了林湘挑釁的爪痕和留言。

第一個出現在魏楚彥房間的書桌上。

這些天，魏楚彥其實一直在等著有關林湘的消息。

聽從林湘的囑咐，那天，第八架無人機墜毀后，魏楚彥就帶著發熱的電腦離開了咖啡館。他把電腦扔在了垃圾桶里，一分多鐘后，垃圾桶起火了。

這是他后來在新聞報道里讀到的，當時他已經快速離開，他沒有回頭看。

但他們還是很快找到了他。

有關這件事，魏楚彥的記憶是支離破碎的。

他只記得那天下午下課的時候，他看見一輛車停在了教學樓前，車門在他面前打開，駕駛座上坐著一個穿著靈契團黑色制服的女人。他什么也沒說就上了車。

魏楚彥以為他會接受盤問，一路上一直在尋找合適的措辭。然而那個女人把他帶進靈契團粵城分部一個房間以后，他就失去了意識。

當他恢復意識，那個女人已經把他送回了他家樓下。

女人說：“她再來找你，你要讓我們知道。”

這是她說的唯一一句話。

魏楚彥當然不傻，他知道這是林湘沒有跟他解釋這次行動的原因，他們能讀心，壓根輪不到他掩藏想法，所以一無所知是最好的。

他們從他這里什么也沒有得到，他們也肯定知道，林湘不會再來找他了。

魏楚彥甚至認為林湘可能再也不會出現了。

他在那天中午回到學校，事件的報道已經刷屏所有社交媒體。她用他操控的無人機作掩護，救走了那個鳥族，之后她受了重傷離開。

她和被救走的鳥族，還有那個靈契團救下她的叛徒都被通緝中。

他有點擔心林湘是否還活著，直到那個女人對他說“她再來找你”，哪怕只是一句客套話，他覺得這說明她活下來了。

這時魏楚彥才開始思考他這么做到底對不對。

自從他帶著超能人的秘密走進公眾視野，世界就開始越發瘋狂，他分明能看到所有人都紅了眼，那是一種充滿殺戮的狂熱。

人們高呼著要除掉所有獸族，他卻不得不疑惑，獸族殺人，與人殺獸族，有分別嗎？

他答應幫助林湘的時候，可能是出于對她的好感，但當他啟動第一架無人機，他就知道他做的一切已經不僅僅是由于那種青澀的喜歡。

他莫名地相信她是在做正確的事情。一種對這個世界糾枉過正后的重新校正。

魏楚彥渴望得到她還活著的確切消息，然而他無從得知。一連一個多星期，她杳無音信。他的日子又重新平靜下來。直到這天下午，他從學校里回到家。

他打開房門，發現窗戶是開著的，書桌上的紙張被吹落了一地，他明明記得他出門前關了窗。他走近書桌，桌面上刻了幾個字：

“告訴他們，來找我。”

字下方沒有署名，只有五道深深的爪印。

魏楚彥沒有找他們，不到五分鐘，他們就來了。來了兩個人，他們進門看了看桌上的字，皺眉出去了。

其中一個肩膀寬厚大眼厚唇的男人回頭看了他一眼，但什么也沒說。

李逸離開了魏楚彥家。無需讀心，李逸一眼就確認了魏楚彥確實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她的一個信息輸出的窗口，她知道他們會在體育場的事件后監視他。

李逸讓江葵先回基地，他一個人駕著車，在城里轉悠。很快，他接到消息，更多的爪印和留言被發現了。

第二個在科大林湘原來的宿舍墻上，她的舍友報了警。

第三個在粵城體育場，上次的事件后，市政安排了修整，一個建筑工人在飯后回到推土機前的時候，在地上發現。

第四個是一個清潔工人發現的，在一條小巷的墻上。

“告訴他們，來找我。”

李逸讀著林湘反反復復留下的這句話，心里充滿了疑問，他輕聲默念著：“林湘，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知道常風是否和林湘在一起，他希望不是。

十多年來，常風在靈契團里一直是一個標桿式的人物，他們一同出生，一同參與訓練，一同走向戰場，在他眼里，常風不僅僅是戰力高強，他理智、冷靜、果敢，他身上擁有一個優秀戰士應有的所有特質。

如果荊旆利用林湘來策反常風，那對靈契團上下人心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第二個留言出現以后，李逸就加派了人手在粵城內巡邏。她不是讓他們去找她嗎？只要她一直在城里活動，他就能找到她。

何況，他有直覺，她會主動出現。

當李逸停在紅綠燈前，他看見了廣告牌上閃現的人影，他就知道他沒有猜錯。

他追逐著她往城郊開去。有時他會失去她的蹤影，他只管一直往前開，在彎道或者分叉路口，她總會停下來等他。

路越走越深，李逸知道林湘要帶他去哪里了。

在那座小山丘上，粵城分部團滅了鼠族，那可以說是一場大捷，也是他們的最后一戰。

李逸一直在想，如果這一戰沒有成功，也許荊旆與林湘也不會敗露，鼠族的覆滅對虎族和蛇族的沖擊無疑是巨大的，大概正是因此他們才會不計后果地發起反攻。

然而，他不理解的是，為什么鼠族要在這個時候大張旗鼓地進行火祭？這一舉動動靜太大了，無疑是在自尋死路。

另一方面，他知道是林湘殺了左鯤并奪走了鼠族封印，但他想不出他們是出于什么原因而產生了分歧。

車一直開到了那座已被荒廢的別墅前。原來是圍墻的地方現在塌掉了一半，三層高的別墅殘破不已，四處是被火燒得焦黑的痕跡，黑夜中看起來更顯猙獰。

林湘早在半山腰處就不見了人影。李逸知道她肯定在屋內等著他。

他猶豫了一下，調出了通訊器，但最終還是關掉了。

他抓不住她，至少這個晚上不行，林湘不是那種自投羅網的傻瓜。而如果她要殺他，她不需要等到援軍到達，她就可以把他碎尸萬段。她明顯只是想見他。

李逸也想見一見她，出于私心，他希望可以借機見到常風。

——他既希望他們在一起，又希望并不是這樣。

他怕自己在見到常風的時候會忍不住朝他臉上揮拳，大家都是超能人，就這笨蛋被女人迷得七葷八素，一次又一次地為了她放棄原則。

李逸走進屋子，林湘站在玻璃已碎掉的窗戶前，她穿著黑色的夜行服，戴著面具，月光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長。

然而，有什么不對勁。控制手環李逸調了靜音模式，但藍光的閃動他是可以看見的，而且林湘很瘦小，眼前人似乎比她還要矮一點。

李逸心下已猜到了幾分，他覺得自己被耍了，頓時感到火氣沖天，他壓抑著，沖窗前的女子扔了一句：“把面具摘下來。”

“我有話要告訴你，你先看看……”

李逸沒等女子的手從腰袋中掏出來，就已經跨步奔到了她面前。

他把她的右手摁在了腰袋中——不管她準備拿的是什么暗器，戰士的防備守則第一條就是不要給敵人任何機會。

她的另一只手被他擰在了身后，然后整個人被他推在了墻上。她的脊背緊緊地壓著自己的左手，她感到肩臂的關節幾乎要被扭斷了，痛得直冒眼淚，又動彈不得，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

李逸空出一只手，扯掉她臉上的面具，果然是阿嵐。

她只到他胸前，只能昂著頭看他，一雙眼睛噙滿了淚水，又是委屈又是驚慌，顯得可憐兮兮的。然而李逸不吃她這一套，女子皆禍水，就算小女孩也一樣。

李逸質問她：“林湘和常風在哪里？他們干嘛派你來找我？”

阿嵐被按在腰袋里的手捏著紐扣大小的視頻播放器，她不知道要如何回應他的質詢，如果說是林湘和常風派她過來找李逸幫忙救楊一倩，那似乎也說得過去。

可是李逸為什么要幫她？他不看這個視頻，她就無法解釋清楚。

于是阿嵐說：“你放開我，我口袋里有個視頻，是風哥給我的，你看了就明白了。”

李逸定睛看了她幾秒，終于松開了對她的鉗制。阿嵐呼了口氣，松了松左邊手臂，關節上略略地麻痹著，幸好還能活動自如。

阿嵐將手里的播放器遞給了李逸，李逸接過，放在手心看了一眼，然后隨手一揚，把播放器扔出了窗外。

“你……”阿嵐氣極了，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一半為李逸的態度，一半為自己的愚蠢——她居然會認為事情肯定進展順利，因此連副本也沒有保存。

是誰給她這樣的自信呢？她又懊惱又沮喪，如果是林湘，肯定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李逸無視她臉上的風云莫測，淡淡說了句：“天亮前，離開粵城。變成鳥形飛走，獸族能量監測就不會探測出來。”

阿嵐嘴一扁，哭叫了起來：“你干嘛不干脆捉我回去！這樣你又能立功了！”

李逸怒了：“我捉你是為了立功嗎？！”可是，話一出口，他也覺得有點理虧。

李逸不知道當時莫凡是怎么獲悉他開著戰機帶著三個獸族在城郊徘徊的，反正命令到了，莫凡也給了合理的解釋，證明常風被蒙蔽了，那他就沒有不執行命令的理由。

然而，他是一名戰士，不是間諜，先獲取他人信任再反手一刀的事情他沒有干過，他心里多多少少有點虧欠了阿嵐的愧疚感。

阿嵐已接近瘋狂狀態了：“你就是！你是個好大喜功的混蛋！出賣朋友的雜碎！沒有腦子的蠢材！”

李逸看著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涂抹著，已經氣不出來了。靈契團的女戰士就算摔斷了手也從來不掉一滴眼淚，他什么時候看過女孩子在他面前這樣哭過？

他感到心煩，無可奈何地說：“你哭完了趕緊走。回去叫常風自己來找我。”

說完，李逸就轉身向門口走去。沒走兩步，他發現門口走進了三個人，把他的去路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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