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風感到有一只手覆在他胸前，他把這只手抓在掌心中，用他的指腹去感受它的瘦小、手背的光滑以及因長期練武造成的指節粗大。

他睜開眼，輕輕地笑了：“我以為我不會再夢見你了。”

林湘臉上透著一絲擔憂：“你受傷了，傷得很重。”

他看著她，笑意不減：“我會死嗎？”

她搖頭說：“不會。你還要活著找我啊。”

“你在哪里？”

“你會找到的。”

常風知道她又要離開了，每次話一到此，就是她離開的時候。他握緊她的手：“不要走。”

但林湘還是把手抽出來了：“醒過來吧，去找我。我需要你。”

不知名的蟲子在耳邊鳴叫著，讓夜更添一份寧靜。常風感受著靜謐在他血管里暢通無阻，他通體一片澄明，腦部因心靈石反噬造成的疼痛完全消失了，胸前的傷口也已愈合如初。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睜眼看見了林少鵬背對他立于月下。一望無邊的草原之中，一人一月，透出絲絲凄清與孤寂。

“他們叫你奧洛。”常風站了起來，有種重獲新生的舒暢感。

“對于他們來說，我就是奧洛。對于你來說，我是林少鵬。”林少鵬轉身面對他說。

常風沉默了一陣，不管從林少鵬身上再挖出什么秘密，他都可以習以為常了：“兩千多年前從靈契團中逃出的學師，喬裝成奧洛王隱藏身份，倒是沒有人會想到。真正的奧洛王存在過嗎？”

“存在過，但是，在十七歲那年就病死了。”

“所以，二十歲時登基成王的是你，二十七歲建立奧洛王朝的是你，四十五歲在赤道盡頭入口上蓋金字塔作陵墓的還是你。”常風沒忘記在景區中看到的奧洛王簡介。

“常風，我無意隱瞞我的身份，而是，你不知道一個活了兩千多年的人，有時候，連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到底經歷過些什么。

“對于一個正常人來說一輩子的時間，對我來說也許只是翻了個身的時間。”林少鵬頓了頓，又說，“這其實很痛苦。總要看著你在乎的在你面前消逝。”

常風還是感到不解：“你為什么會長生不老？”

史前文明發達如斯，也最多只能將人類的壽命。延長至兩百歲，勉強與靈族拉平。更何況重新進化后的人類沒有了創世晶石能源的開發利用。

林少鵬苦笑道：“常風，如果我知道為什么，我肯定不會這么做。唯一的解釋，是當時科薩族戰敗后，科薩王向奧洛王朝進貢的靈丹。他們每年都會進貢一顆，持續到我假死的那一年。”

“赤道盡頭又是怎么回事？那塊石頭里封的是靈族的赫菲亞公主。”

“那不是普通的石頭。”

“創世晶石本體。”林少鵬話音剛落，常風便接道，他從第一眼看見那塊石頭，就覺得那塊石頭似曾相識。

林少鵬點頭說：“始祖人王撕毀三界和約發動戰爭，企圖讓人族獨霸全球。但他很快發現三界失衡會讓地核能量爆發毀滅全球，但此時，人族的能量已經完全壓倒了獸族和靈族，為了壓下涌動的地核能量……”

“他把赫菲亞的尸身封進了創世晶石，因為她體內懷有獸族和靈族的血脈。”

“但是地核能量的涌動已經越來越劇烈了。你必須盡快找到林湘。只有獸靈兩界的力量蘇醒，才能讓這個世界免遭毀滅。”

“只能解除獸族封印，那靈界呢？”在赤道盡頭見到赫菲亞的尸身，可以說是常風第一次接觸傳說中的靈界。

林少鵬直視著他，說道：“靈界一直在你們眼皮底下。”

“你是說……”

“靈界以整個世界的力量來壓制創世晶石中溢出的人族力量。只有赫菲亞的尸身離開了赤道盡頭，靈界才有機會重現。”

“你說你要到赤道盡頭確定一件事，要找一件東西……”

林少鵬知道常風以為他要找的是赫菲亞的尸身，但他否認了：“不是。赫菲亞的尸身依然在赤道盡頭，元臻獸會繼續守護她。我要確定的事情已經確定了。我想找的也已經找到了。去吧，常風，你現在可以去找她了。你已經獲得了資格。”

“什么資格？”常風警惕起來。

“成為獸王的資格。”

常風嘆道：“我并不想當獸王。”

林少鵬卻笑了：“你只是獲得了資格，你還沒成為獸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沒有人能預料。如果天命注定你要成為獸王，你也無法拒絕。”

“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

“常風，我接近你純粹因為你能找到林湘，她是我的女兒。”

“我無法相信你是一個有感情的人。超能人本來就沒有感情。”

“她是我唯一的女兒。”林少鵬正色道，“我是說，兩千多年來。奧洛王沒有子嗣，這不是秘密。”

常風似笑非笑：“兩千多年，我不知道你還擁有過哪些身份。”

林少鵬自嘲道：“像我這樣的人，不論活多少年，也不適合生兒育女。坦白說，我確實沒有想過，但林湘，讓我成為了一名父親。一名不稱職的父親。”

常風不再說話，他越來越同意李逸的觀點，林少鵬身上疑點太多，每一樣單拎出來都經不住推敲。即使是這樣貌似推心置腹的時候，他的話也讓人感覺不真誠。

林少鵬看了常風好一會兒，說道：“常風，還有一件事。私事。”

常風看著他，等著他把話說下去。

林少鵬低頭想了一下，說：“我想以一個父親的身份來和你談這件事。我知道你愛林湘，找到她后，你會和她結婚嗎？”

常風愣了一下，他們當然會在一起，但是形式上的婚姻重要嗎？

林少鵬看出他的困惑，笑了：“是的，我希望你們可以正式舉行婚禮。在戰爭開始之前，我希望我的女兒能獲得普世價值觀中的那種名分。我已經沒有什么可以給她了。我們——可能都會死在戰爭中。”

“我會的。”常風回給林少鵬一個笑容，他愿意這么做。

林少鵬滿意地點點頭：“好吧，你該回去了，他們都擔心你。”

“你準備去哪里？”常風當然知道大家并不歡迎林少鵬，林少鵬也不會跟他回去。

“去需要我的地方。你對我抱有懷疑是對的，你現在所看到的這張臉，也不一定就是我的本來面目。”

林少鵬扔下手中的拐杖，走向草原，他再次回頭的時候，常風看到他又換了一張陌生人的臉：“記住你答應我的事情。我們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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