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無論那陳元如何巧舌如簧，顧老夫人也絕不可能讓一個有奴大欺主嫌疑的人再待在自己孫兒身邊，于是新派個小廝過來照看顧辰言，同時也是變相的監視。

至于那陳元的去處，顧辰悠自然也會幫他“安排”好的，既然他喜歡黎姨娘，那就讓黎姨娘決定他的生死吧，看看他這位新主子這次吃了這么大的虧，答應他的那些好處還能不能兌現。

她抬手制止了小廝進去通報的打算，同時示意錦秋和錦夏也留在外面候著，自己緩步走了過去。

“吱呀”，隨著推門的聲音響起，顧辰悠一眼就看見了角落里跪坐著的身影，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躲在陰影里，聽見有人進來身子微不可察得抖了抖，但是卻沒有抬頭，也沒有開口。

方才顧辰悠并沒有刻意收斂音量，所以顧辰言知道是她，卻不知道此時此刻要如何面對她。

顧辰悠看著這個和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想到前世他們姐弟二人的關系在心里嘆了口氣。

顧家與外祖凌家乃是世交，因此父親與母親自幼便相識，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因此順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成親后二人的感情也一直極好。

美中不足的是因為母親凌氏身體孱弱，二人于子嗣一道上頗為艱難，成親數年才有了顧辰悠這么一個女兒，因此對這個寶貝女兒頗為疼惜。

然而一年之后黎瑛便被抬進了顧家，凌氏驚聞此事，傷心之下摔倒昏迷，醒來后被告知腹中原本已有兩個月的胎兒沒能保住，并且此次流產對她原本羸弱的身體造成了極為嚴重的損傷，以后就算再次有孕，也很難平安生下來。

對于這個結果夫妻二人都傷心欲絕，但對于顧元霆來說，只要最重要的嬌妻愛女還在身邊，不能再有孩子雖然難過，可也不會過于在意。

但他能坦然面對這個結果，凌氏卻不能。

因此當兩年之后再次意外懷孕時，凌氏不顧一切的生下了那個孩子，也就是她的弟弟顧辰言，自身卻難產而死。

父親顧元霆明知不該遷怒，但失去愛妻的痛苦，讓他在面對著顧辰言時始終無法做到淡然處之，因此多年來對自己的親生兒子近乎是不管不問，卻將一腔慈父之情都傾注在了顧辰悠身上。

說起來顧家三兄妹的相貌并不很是相似，顧辰念的容顏清麗秀美，氣質柔弱，不說話時仿佛一朵小白花一樣，與其母親黎瑛如出一轍。

顧辰言則是隨了父親顧元霆，雖然年紀尚小還帶著幾分嬰兒肥，但五官大氣立體，看得出日后也必是個陽光俊朗的少年郎，只是因為自幼失母，又不得父親疼愛，眉目之間總是有些陰郁。

顧辰悠的相貌則是承襲了自己的母親凌紫雁，端鼻修眉，皓齒明眸，姿態端妍偏又容顏極盛，讓人一見難忘。也正因為如此，顧元霆對顧辰悠有著近乎縱容般的寵溺。

若只是寵愛女兒倒也罷了，但他對待顧辰言的態度又過于冷淡，同樣是親生孩子，兩相比較起來，顧辰言的心里難免失衡，再加上黎瑛刻意的挑撥，顧辰言不僅與她這個姐姐矛盾重重，對顧元霆也是心存怨懟。

顧辰悠本也比顧辰言大不了幾歲，凌紫雁離世時她也不過四歲罷了，因此幼時對父親的差別對待根本就注意不到，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姐弟二人的心結已生，顧辰言時時的冷嘲熱諷讓她對這個弟弟頗為不喜，因此對顧元霆的態度根本不愿意多加置喙。

如果不是前世顧辰言在刑場上最后對她說的那句話，她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的弟弟竟是那般善良寬容的好孩子，真正狹隘無情的，從來都只有她罷了。

“阿言”，顧辰悠輕輕的開口喚道，語氣輕柔的像是怕嚇到那小小的身影。

但盡管她已經足夠溫柔，顧辰言依然聞聲觸電一般抬起頭，直直的望向了她，眼神中是滿滿的震驚和不可置信。

這么多年以來，顧辰悠從來不會這么稱呼他，她人前喚他“二弟”，人后叫他“顧辰言”，這一瞬間的“阿言”，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阿言”，顧辰悠又喚了一聲，走到顧辰言身旁，同樣跪坐了下來，讓對方的眼睛與自己平視。

“你可有什么話…要跟姐姐說的？”，她努力忽略掉小孩通紅的眼眶，硬下心腸問道。

“姐…姐”，顧辰言艱難的開口道，聲音是意料之中的沙啞，聽說顧辰悠病著的這幾日，顧辰言無人照看也一直低燒不斷，剛剛有所好轉又被罰了禁足，想來日子也是十分不好過。

“這次的事情…都是阿言的錯，是阿言不孝不悌，不敬母親，沖撞長姐，才犯下大錯，姐姐要打要罵，阿言都絕無怨言。”

聽著顧辰言與在松壽堂時別無二致的回答，顧辰悠既失望又欣慰，失望他仍然沒有看清自身的立場，欣慰的是，她的弟弟，依舊是曾經那個善良勇敢的孩子，如果不是這些年陰差陽錯，他本該是定國公府最優秀最出眾的小少爺才是，無奈天意弄人。

既然以前做錯了，那就讓她來把這一切推回正軌吧。

顧辰悠沒有繼續追問，也不再直視著顧辰言，而是緩緩的看向了別處，眼神有些飄忽。

“阿言一直很討厭我吧？這么多年作為你的親姐姐卻與你毫不親近，不但沒有盡過長姐之責，還仗著父親的寵愛嬌縱跋扈，肆意妄為，說不定還在父親面前時常說你的壞話，讓父親對你愈加疏遠，對嗎？”

“…姐姐！”

顧辰悠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在顧辰言的耳朵里卻仿佛石破天驚一般，面色瞬間蒼白了起來。

有些話，彼此都懂，但卻萬萬不能說出口，說了，就再也沒有轉圜的余地。

他有些難過的閉上了眼睛，前一刻他還沉浸在親姐姐從未有過的溫情之中，以為姐弟二人的關系能夠有所緩和，下一刻就聽到顧辰悠將那些傷人的話說了出來。

姐姐…果然還是不肯原諒她，不愿意再與他這個弟弟虛與委蛇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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