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認定臣女有罪，臣女本不該為自己辯解，只是此事涉及家父，臣女斗膽，可否請陛下聽臣女一言。”她抬起頭看著楚帝道，目光中帶著孤注一擲的堅定與坦蕩。

“哦？你還有什么可說的？”楚帝淡淡的望著顧辰悠，他倒要看看，這個丫頭打算如何為自己狡辯。

“陛下可還記得，臣女的祖父，曾祖父是怎么死的嗎？”

“放肆！”顧辰悠的話一出口，楚帝的神色便驟然一變，“你是想提醒朕，你們顧家為大楚立下的功勞嗎？”

顧辰悠看見楚帝的反應，心中一片冰涼，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定國公府立下的功勛，竟成了帝王心中不能觸碰的傷疤，不能醫治，亦無法痊愈。

“陛下誤會了，臣女只是想起曾聽父親說過，他必生所愿，便是守得大楚安寧，四野之內再無戰火，百姓再不必為蠻夷的襲擾而煩憂”，顧辰悠說到這里微微停頓了一下，“而我顧家…屆時自當解甲歸田，不求榮華富貴，青史留名，只希望凡我顧家兒郎…再不必背負家國使命，馬革裹尸，至死方歸！”

顧辰悠說罷便深深的叩下頭去，這些話雖不是顧元霆說與她聽，但卻是其前世在天牢之中吐露的肺腑之言。

彼時顧元霆剛剛被三皇子等人，以克扣軍餉為由構陷入獄，那時的他雖然還不至于如后來那般絕望，但也已經看出了這場鬧劇背后的端倪。

若不是天子的默許，沒有確切的證據，誰有這個膽量，又有這個能力，對一位軍功赫赫的國公爺先斬后奏。

‘功高蓋主’這四個字，從古到今便是懸在每一位武將頭頂上的利劍，他雖然有所察覺，但終究是放手的太晚了些。

楚帝似乎被顧辰悠的話所震撼，許久才有些干澀的開口道，“顧卿的忠義，朕自然是明白的。”

“陛下是圣明天子，我大楚如今更是兵強馬壯，國泰民安，父親的心愿雖不能說完全實現，但有其余將領鎮守邊境，想來這一天的到來也不過是指日可待，既然如此，陛下可能答應臣女一個請求？”顧辰悠趁熱打鐵，帶著祈盼的眼神看著對方。

楚帝聽到顧辰悠的話，眼睛微微閃了閃，他當然知道其所說的這些不過是婦人之見，‘四野之內，再無戰火’這幾個字說來輕巧，但是歷代帝王都曾為此努力，又有哪一個實現過了。

他正要開口訓斥顧辰悠的無知時，低頭的一瞬間卻正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悲涼與乞求，這樣的眼神出現在一個豆蔻年華的小丫頭身上，竟讓人忍不住心頭一跳。

也許，這丫頭方才的話不過是一個托辭，作為顧元霆的嫡長女，她未必就真的不知道這其中的道理。

念及此，楚帝原本欲要脫口而出的指責竟生生收了回去，反而順著對方的話問了下去，“你有什么請求？”

“臣女請求陛下，待父親這次歸來之后，便將他留在京城…”顧辰悠一字一句的說道，聲音緩慢而清晰。

“放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同樣是呵斥，楚帝這次的語氣比之先前竟弱上了許多，不緊讓人懷疑，他對于顧辰悠的提議，是否真的如自己話中所表現的那般生氣。

“臣女自有記憶以來，與父親相處的時間便是屈指可數，弟弟年紀幼小，這么多年與父親相處的時間加起來，恐怕尚不足一月，臣女自知不該妄議朝政，只求陛下看在我們姐弟母親早逝，父親又多年不在身邊的份上，憐惜一二。”

顧辰悠當然知道楚帝不會因為她的話而發怒，因為這一切正是楚帝前世的做法。

先是將父親留在京城，再讓他武將轉文官，一步步卸掉兵權。父親雖然心中失落，但卻從來沒有一句怨言，只以為如此便能減輕帝王對他的懷疑，但卻終究是小看了人心的復雜。

如今顧辰悠先楚帝一步，主動提出讓顧元霆留在京城，雖然不能讓對方改變主意，但日后楚帝再想起此事時，難免會對顧元霆有一絲慚愧之意。

她以不舍父親再次離開為由提出此事，便是給楚帝一個臺階，日后其要留下顧元霆時，面上也不必過于難看，畢竟即便是帝王，也不能罔顧人倫，硬逼著人家父子分離不是。

“你父親為國操勞，卻是苦了你們姐弟了。”

所謂聞弦歌而知雅意，楚帝何等精明，自然立刻就明白了顧辰悠話里的意思，立刻語帶憐惜的看著她道。

但對于是否要答應顧辰悠的請求卻是只字不提，顯然是不想讓自己的吃相表現得太過難看。

顧辰悠的話雖然讓楚帝頗感滿意，但想起之前的事，其的目光復又遲疑了起來，“話雖如此，此次你入宮之后惹出的這些事端，依舊是沒有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

楚帝此言一出，顧辰悠便知道其對顧家的警惕確實已經達到了頂點，可笑那些皇子還將定國公府當成什么香餑餑，卻不知顧家已經危如累卵，只需一個合適的契機，便會倒在帝王的猜疑之下。

“陛下，臣女此番進宮，只為探望照顧姑姑，絕無他意！”顧辰悠對上楚帝懷疑的眼光，斬釘截鐵的道。

“就算朕相信你沒有別的想法，但皇后那邊可未必吧？”楚帝依舊沒有松口的打算。

“三殿下皇子之尊，即便是皇后娘娘垂憐，也絕不是臣女可以肖想的，想來便是父親，也不會愿意臣女與皇家扯上什么瓜葛。”

顧辰悠最后一句話其實有些僭越，能與皇家有所瓜葛乃是每一位做臣子的榮幸，卻不是一句愿不愿意便能決定得了的。

只是楚帝此刻顯然不會因為這種事而跟她計較，他要的不過是顧辰悠，或者說顧家的一個態度罷了。

果然，聽到顧辰悠的話，楚帝沒有再繼續開口，而是默默的盯著她看了許久。

久到顧辰悠懷疑方才所發生的的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你明日便回顧家去吧。”

楚帝說罷便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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