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救回來的幾名幸存金翎衛甲士告訴他們，是戎狄人襲擊了押運物資的隊伍。他們不知道戎狄人是如何通過邊關的重重封鎖，潛入到絕羽山附近的，但這并不妨礙穆家兄弟們記仇。

但聽了重傷的穆凌衣的報仇宣言，穆鐵衣的臉色，不知怎地，突然變得有些古怪。他躲避著穆凌衣的眼神，干巴巴地答道：“凌衣，你……你受傷了，要養好一陣子呢。報仇的事，就交給我們。眼下你最重要的事，就是將身體養好。”

“我要為錦衣報仇。”從小就有些一根筋的穆凌衣又執拗地宣布了一遍：“我一定要為我弟弟報仇！”

“這是我們的錯。”穆鐵衣低下頭，低聲答道：“凌衣，對不起。是哥哥們的錯。我們日日在邊境線巡視，竟然還是讓戎狄人有機會越境潛入咱們大周。對不起凌衣，是我們的錯，因為我們的失誤，所以才讓你和錦衣……”

“不是！”穆凌衣直接打斷了穆鐵衣的話：“不是！跟你們沒關系。不是你們的錯！那些人，不是戎狄人。”

“凌衣？”穆鐵衣猛地抬起頭，臉上露出幾分意外：“你……你不必……”

“不是戎狄人。”穆凌衣咬著牙又強調了一遍：“雖然都穿著戎狄人的衣裳。這些人都用刀劍，非常靈活，武功很高，有組織。他們避免在我們面前交談，但他們的功夫路數泄了底，不是戎狄人，反倒像是江湖人。”

“像？”穆鐵衣皺起眉：“凌衣，只是像？”

“我能確定。”穆凌衣牽起嘴角，看似在笑，但實際上，表情卻顯得無比猙獰：“雖然他們刻意避免當著我們的面交談，但總有疏漏。當時他們以為我死了，因此有個人當著我的面出聲了。雖然只有短短三個字，但還是露了端倪。”

“他說了什么？”穆鐵衣臉色鐵青地追問道。

“死了嗎？”穆凌衣答道：“就這三個字，聲音很低，但我聽到了。大周官話，京畿附近口音。戎狄人可不會這樣說話。”

“的確。”穆鐵衣點點頭：“若是戎狄人越境搶糧食，也不會這樣關心你到底死沒死。若是戎狄人做的，他們的目的在于搶，而不在于殺人。而這一次……押運的軍官全被殺盡，剩下的活口，都是普通甲士，除了撿回一條命的你。這樣看來，倒像是滅口，活下來的那些普通甲士，也似乎像是刻意留下的證人似的。”

“但這到底是沖著誰。”穆凌衣怔怔望著簡陋的屋頂：“鎮國將軍？亦或者是溫將軍本人？難不成我和錦衣是糟了無妄之災？”

“眼下還說不準。”穆鐵衣沉吟片刻之后才答道：“但無論是誰做的，目的是什么，有一件事都可以確定。那些人穿著戎狄人的衣服，肯定是為了嫁禍北境守軍。北境守軍防守不利，才會讓戎狄人有機可乘，越境搶掠。”

“搶掠？”穆凌衣轉過頭，臉色鐵青：“那些物資都沒了？”

“都沒了。”穆鐵衣沉默了一瞬，才答道：“已經派了人去追，你們出事時剛好在下大雨，所以……”

“呵……”穆凌衣唇角沁出冷笑，打斷了穆鐵衣的話：“二哥你就沒懷疑過？兵刃畢竟在整個北境境內都被嚴格管控，若真是戎狄人，這樣多的軍械他們要怎樣在不驚動大周北境守軍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的偷運過邊境。”

“想過。”穆鐵衣答道：“雖然戎狄人不善于冶煉，大周兵器對他們來說，是極其重要的戰略物資。但的確如你所言，若想要從大周搶掠兵器運出境，的確要比糧食困難太多了。而且眼下戎狄天災，糧食顯然對他們來說更重要。所以我們一開始……算了，眼下說這些也沒意義。反正也不是戎狄人做的。”

“是啊！”穆凌衣慘然一笑：“否則北境守軍無論如何都摘不干凈。但我寧可是錦衣活著……寧可……我要為他報仇。二哥，我什么時候能好起來？”

“凌衣，”穆鐵衣咽了咽口水，似乎有些緊張：“眼下已經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放心，我今日就捎信去燕門關，我爹一定會立刻上奏疏給皇上，要皇上一查到底。你什么都不用擔心，我們一定能為錦衣報仇，你先好好養傷，其他什么都別想。”

“二哥，”穆凌衣轉頭望著穆鐵衣的眼睛，執拗地重復自己的問題：“我什么時候能好起來。”

“對了，”穆鐵衣顧左右而言他地答道：“你還不知道這是哪里。這里是恒安州，整個北境最靠南的州府。眼下咱們正在恒安大營，只是我不能在這里久留，你醒了我就放心了，得趕快趕回幽州，眼下只有大哥在幽州，防務壓力太大了。不過沒關系，青衣這兩日就到了，接下來換他照顧你。你……”

“二哥。”穆凌衣深吸一口氣，十分平靜地問道：“我怎么了？你實話實說就好，用不著這樣。”

“沒……沒怎么。”穆鐵衣將頭扭向一邊，聲音低低地答道：“能好起來，真的。就是……大夫說了，你的腿……”

“知道了。”穆凌衣迅速打斷了穆鐵衣的話：“我當時被落石砸中。腿保不住也正常。”

“也……也不一定。”穆鐵衣根本就不敢看穆凌衣的臉：“北境的大夫水平太差，我已經寫信回京了，咱們從京里請好大夫過來給你治。你別多想，一切交給二哥，你就好好養著。”

“二哥。”穆凌衣沉默了片刻之后，開口說道：“對不起。”

“什么？”穆鐵衣終于轉過頭，一臉吃驚地望著弟弟的臉：“你胡說什么？你對不起誰？明明是……”

“對不起！”穆凌衣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話：“若是我再也站不起來了，就沒辦法再上戰場，不能與你們一同并肩戰斗。對不起。”

“你在胡說什么！”穆鐵衣的眼淚又流出來了，他毫不掩飾地痛哭出聲，是為了也許永遠殘廢的穆凌衣，也是為了遠去的穆錦衣：“你真是……道什么歉！你有什么錯！有什么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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