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逆著光，唇角勾起一抹甜膩膩的笑容，眼中的漫天星辰與霞光為伴，猶如是璀璨的銀河落入漆黑的九天夜幕，這是天地唯一一抹亮色。

謝黎望著他，蕭逸同樣回望著謝黎。

似乎瘦了些，臉色也蒼白了些，一張小臉尖尖的，嬌媚的容顏似乎都寡淡了幾分。可就是這樣清冷寡淡的白皙，更襯得那雙大大的眼睛格外楚楚可憐。

以往的謝黎，從來都是神采飛揚，小心思盡數藏在眼眸中。

而如今，她似乎有些脆弱。

“你會彈奏驚鴻曲？”

倏忽謝黎回過神兒來，垂下眸子暗自咬了咬唇，仰頭問道，眼中的黯淡已被可見的驚奇代替，活脫脫又是一個“趾高氣揚”的嬌嬌小姐。

蕭逸挑眉，“那是自然。”

話音落，他手中的玉笛輕轉，猛地跳上橋上的石獅，在驚呼聲中落到夾板上。

“謝大小姐，你不相信我么？”那雙粲然的眸子中盛滿了零碎的溫柔，猶如霞光下淮河中粼粼波光，教人心醉。

謝黎輕輕“哼”了一聲，轉身一把扯下言芊芊手中的輕紗，語氣中已經有了些笑意：“那就說好了，賺了錢，我們三七分，我七你三。”

蕭逸笑笑，沒有接話，轉身進了船艙，沒一會兒便抱了架古琴出來。

他隨手信信撥弄出幾個音來，順遂的流淌在眾人的心間。

“逸世子別的不說，這一手琴藝倒還真是不錯。”有懂門道的公子和小姐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靜待著蕭逸的琴音。

旭日東升，霞光萬丈，兩人同時閉上了眼睛。微風在耳畔輕輕拂過，似乎有清冽花香從遙遠的天際傳來，蕭逸的指尖輕點，一兩個跳躍的音階從指尖滑落出來。

與此同時，謝黎也開始動作了。

不似顧卿卿的嫵媚動人，她的動作極其緩慢悠長，指尖繞過臉龐滑落身前，足尖輕點地面越過頭頂，一柔一剛兩個動作緩慢而優雅，卻像是一道責令一般，生生抓住了眾人目光。

琴音寂靜半晌，謝黎保持這個動作也靜立半晌，眾人的呼吸更是忍不住放輕放緩了……

倏忽，泠泠七弦粲然而動，靜默中略帶悠揚的琴音響起，謝黎身子一矮，雙手拉著兩段輕紗，順勢而動，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張笑顏如花的容顏便暴露在清洌洌的晨風中。

同樣的墊足，同樣的旋轉，同樣的跳躍，謝黎卻像是為“驚鴻”而生的仙子，拍拍踩在節奏中，卻又帶著節奏而動。

翻飛的衣袂擋住了容顏，教眾人便想要窺其容貌；纖纖玉手拉下輕紗，又教眾人想要去抓住那雙如瓷如玉的巧手，可是這樣的念頭在心中略微一起，便會覺得自己罪惡萬分。

那是九天下凡的神女，容不得絲毫的玷污。

謝黎完全沒有被周圍的環境所影響，她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

似乎眼前出現了那個嬌小瘦弱的小姑娘，站在纖弱素白的羊毛氈毯上面，彎腰，屈膝，墊足，旋轉，她的眼中有淚滑落，她面上的笑容卻更是嫵媚動人……

琴音越來越急，謝黎的動作也越來越快，眾人呼吸也跟著漸漸加快，而就在此時，琴音突然戛然而止，像是一柄重錘“咚”的一聲敲在眾人的心臟上面，悶悶一痛。

不待眾人回過神，笛音穿透天光，猶如是斜里刺進的一道天光，將方才的優雅溫柔刺破，謝黎仰面一個空翻，縱身一躍到那架古琴上，而后乘風而起。

笛音越發高揚，謝黎越轉越高，那多情的桃花眸倏忽一動，便似有沁人心脾的脈脈秋水從其中滿溢出來，隨著飛揚的笛音流淌于眾人心間。

靜謐中，笛聲漸緩，謝黎緩緩從天而降，蕭逸腳尖輕點地面，靜立于謝黎下面，一手束笛，另一只手接住了謝黎。

而后，兩人慢慢矮了下去，蕭逸單膝跪地，謝黎一手勾住蕭逸的脖子，巧笑嫣然。

衣衫翻飛，交纏在一起，混著漫天霞光，擋住了兩人的面孔。

心臟開始不受控制的“砰砰砰”跳動，激烈得像是在打鼓，眼前女子紅唇微張，運動后面色泛紅，薄薄的水汽在鼻尖縈繞，蕭逸微微閉了閉眼睛，突然低下頭去。

謝黎瞪大了眼睛，那蜻蜓點水般的一吻，像是一把尖刀，強硬而堅決的剪斷了腦中那根弦，“轟”的一聲，洪水猛獸，天塌地陷，萬物不復存在。

而后，謝黎像是被針扎了一般，猛然從蕭逸懷中彈了出來。

“你……”謝黎呼吸微微急促，一個“你”字后，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好，真好。”淮樓上，沈夢率先鼓起掌來，“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阿黎真是九天神女下凡。”

沈夢率先開口，其他人才回過神來，一時間，嫉妒的，詫異的，亦或是驚艷的，皆是忍不住鼓了掌。

謝黎咬唇，“既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

說完，謝黎逃似的飛快下了船，徑直往淮樓門口走去。

“哎，姑娘，走了嗎？”傻丫頭驚蟄不明就里，趕緊跟了上去，“掌柜的已經把名單給我了。”

“哈？”

“今日淮樓客人的名單啊……”

“……請諸位不要食言，這兩日便把一千金送到平南侯府吧。”

謝黎屈膝行禮，不待眾人再說什么，她便“咻”的一下子鉆進馬車，走了。

蕭逸站在船上，癡癡的看著謝黎的身影消失，才似平常那樣，勾起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容：“那就有勞諸位了，謝大小姐說了，她七我三，我這人窮怕了，煩請諸位一定要快些交錢。”

說完，蕭逸從腰間摸出一把折扇，猛地打開，晃悠晃悠的消失在眾人面前。

意猶未盡的眾人，重重嘆了口氣。

“去他的，一千金，就一千金，本少爺還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舞蹈，值了！”

一男子罵罵咧咧的，從腰上解下一玉佩，反手交給身旁的小廝，“拿去當了，本少爺也要好好學琴。”

說罷，這男子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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