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此消息，謝黎正站在云溪閣的院子中攀折花兒，心中微微一驚，那朵粉嫩的海棠便半道夭折。

既做不得瓶中之花，又回不到樹梢枝頭，謝黎嘆口氣，只能任由它零落成泥碾作塵了。

“怎么這么突然？”

“突然么？”沈夢倚在欄桿上，“我倒是不覺得突然。”

沈夢此番前來，便是特意前來告訴謝黎這件事情的。

“何解？”謝黎沒有受過正規的閨閣訓誡，對這些大家貴族的規矩也是一知半解。所幸，她的性格一向都是如此，也不曾惹人生疑。

“你那四妹妹，據說已經害喜多日了？璟世子連正妻尚未迎娶，便有庶長子降生，豈不是平白給言官們話柄么？更何論，璟世子是多么重視自己臉面的一個人，你那四妹妹當街一鬧，多少人都在看他的笑話。

而李家小姐，可是三朝元老李閣老養在身邊的姑娘，能娶到李家千金，便意味著璟世子得到了李閣老的援助，各位言官彈劾之時，怎能不顧及老人家的顏面呢？”

沈夢呵呵一笑，“只是可惜了，李家姑娘那樣好的人兒，終究是要成為這權謀下的犧牲品了。”

“陛下賜婚？”謝黎挑眉，一語中的。

“阿黎可真是個小機靈鬼。”沈夢從欄桿上越下來，刮了刮謝黎的鼻頭，湊近了低聲道“太子殿下昨日說的，陛下為了安撫宸王父子，便只能犧牲李家姑娘的幸福了。”

“太子殿下沒有阻止？”

“那宸王在御書房，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連陛下都沒有辦法，更何論太子殿下呢？再說了，太子殿下是小輩，此次又讓宸王殿下吃了如此大虧，免不得要緩一緩。”

說到最后，沈夢也免不得嘆了口氣。

謝黎點點頭，“可惜了。”

能讓沈夢道一聲“好”的姑娘，可不是可惜了嗎？

“那你和太子殿下的事兒呢，我可是準備好賀儀了呢。”旁人的事情，謝黎并不欲多言，便轉了個話頭。

“阿黎！”沈夢嬌嗔一聲，“你可真是……火眼金睛。待璟世子和李家姑娘大婚后吧。”

“你們讓路了？”

“阿黎太聰明了，可不好，可不好。”

兩人便笑作一團，打鬧間那落到地面的海棠紅被踩了一腳，登時便看不出顏色了。

李閣老家，正廳。

李夫人，李大人和李閣老都坐在一起，卻是無人說話，氣氛有些凝重。

李家姑娘跪在地上，正在輕聲啜泣。

他們的小兒子也無措的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一家人。

“祖父，爹爹，娘親，姐姐，你們怎么了？”李小公子并不知曉發生了什么，方才接了一道圣旨，言說給姐姐許了人家，可是為什么大家都不高興呢。

“父親，這門婚事兒我不同意。”李夫人壓下一腔怒火，“我們舒兒怎么可以嫁給蕭璟？”

“怎么不可以？”李閣老嘆了口氣，“圣旨都說了，金玉良緣，天作之合。”

李夫人氣得直落淚，“可是那蕭璟，同謝恬私相授受，暗通曲款的事情人盡皆知。我們舒兒過去就給人做后娘，她才十七歲，怎么可以如此作踐？”

話音落，跪在堂中的李姑娘哭得更是上氣不接下氣。

李閣老和李大人沒有說話，只是皺著眉看著跪在中間的小姑娘。

半晌后，李閣老重重的嘆了口氣，“舒兒，宸王父子是當今圣上的血親，圣上有心收服他們，你可懂？”

李姑娘抬頭，淚眼婆娑的看著李閣老。

“食君之俸，忠君之事。我侍奉了兩朝三代君主，陛下待我們李家不薄。”李閣老疲憊的閉上眼睛，話語中的意思清楚明白。

李姑娘又轉過臉去看自己父親。

溫文儒雅的父親，臉上也滿是不忍，可是到底是說不出抗旨之話來，只有自己的母親，還在低聲罵著什么，她的心突然就涼了下去。

面上的淚痕尚在，可是抽噎聲已經沒有。

“為什么是我？”

盛京城那么多達官貴人的女兒，比她更合適的不止一手之數，可為什么是她呢？

她和蕭璟，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為什么會看上她？

“璟世子自己求娶的。”李閣老疲憊的閉眼，“舒兒，是祖父對不起你。”

“他求娶的？”李姑娘心中的悲涼愈盛，“好，我明白了。”

她站起身來，拭干凈臉上的淚痕，轉頭將手中的繡帕遞給李夫人，低聲道“娘，別傷心，女兒嫁便是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平南侯府，福榮閣，謝輝自然也是得到了這消息。

“李家可真是舍得，自己的閨女也能往虎狼窩里面送。”謝輝嗤笑一聲，“可真是忠君愛國的不二典范啊。”

陸老夫人掀起眼皮子，不冷不熱的看了眼謝輝，嗆聲道“自然沒你心疼女兒，那樣不要臉面的事情也做的出來。”

謝輝便“嘿嘿”直笑，“母親不也沒有多說二話么？可見母親心里面還是心疼卿卿的。”

陸老夫人見慣了謝輝的蹬鼻子上臉，聞言不再說話，換了個話題，“不過，蕭璟怎么會看上李家姑娘呢？沒聽說……”

說到一半，陸老夫人便明白了宸王的打算。

“哎，恬兒有了身孕，希望她今后能與李家姑娘和諧相處吧。”陸老夫人嘆了口氣，“惜音，記得備份大禮。”

王夫人站起來，躬身應是。

璟世子大婚，平南侯府自然也是得前去的。

謝黎作為嫡長女，也是沒有不去的道理。

十里紅妝，蕭璟騎在高頭大馬上，面上的笑容淺淺，看不出是真心高興，還是強顏歡笑。

宸王府門口，謝黎看著蕭璟踩了轎子，將李家姑娘迎了出來。

喜娘興奮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謝黎含笑冷眼瞧著蕭璟冷冰冰望過來的目光，嫣然一笑。

“祝堂兄，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耳邊，蕭逸笑吟吟的祝賀聲響起，謝黎不由自主的回頭去看他，卻發現蕭逸也正在看著自己，眼眸中，盛滿了柔和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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