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媽媽跪坐在陸老夫人身旁，手持一小梳子，正在細細的替陸老夫人梳頭發。而琳瑯則站在一旁，用打濕了的手帕替陸老夫人將面上那可笑的胭脂細細抹去。

當謝黎走進去的時候，陸老夫人已經收拾妥當了。

“大丫頭，你回來了。”陸老夫人微微仰著頭，看著逆光站在門口的謝黎。

已經是一個雙十年華的大姑娘了，眉眼間的稚嫩之氣漸漸落了下去，愈發出落得楚楚動人。

謝黎抿了抿嘴，走上前去，第一句話說的是“母親沒了”。

陸老夫人原本想要扯起一個笑容的，聞言那半勾起的弧度僵在臉上，看起來甚至比起初抹了胭脂的臉還要可笑幾分。

“怎么會？”陸老夫人微微有些愣住，“倩倩她……”

“宸王殿下和謝恬帶了人過來，母親為了不拖累我和謝晨，撞在了謝恬的刀鋒上，當場就去世了。”說這話，謝黎也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要表達什么，只是下意識覺得，她有必要替王夫人將這件事情說清楚。

“祖母，你早就知道母親是我娘親的妹妹嗎？”

陸老夫人嘴角揚起一個苦澀的笑容。

“我說我不知道，你相信嗎？”陸老夫人慢慢扶著向媽媽的手站了起來，目光絲毫沒有躲閃。

“我不知道我應不應該相信。”謝黎搖搖頭，“母親她對我算不上好，也不能說很壞。”

陸老夫人輕輕扯起嘴角笑了一聲，“我對你也算不上好，但是也不算太壞。”

她似有些自嘲，咧嘴笑了笑，謝黎這才發現她那一口的牙齒都已經快沒有了。

回想起初見那日，端坐于上位的陸老夫人是何等威風，教家中的小輩根本就不敢置喙她的決定和言語。

“與我去一個地方吧。”不等謝黎回答，陸老夫人拄著拐杖，慢騰騰步履蹣跚的往外走去。

一向跟在陸老夫人身后的向媽媽卻是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只是目送著陸老夫人倔強的慢慢往前走去。

見謝黎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向媽媽罕見的輕輕搖了搖頭，“大小姐，有些事情，奴婢就不去了。”

她說完，便彎下腰收拾屋中的一片狼藉，琳瑯也默默蹲下身，沒有再說話。

眼見著陸老夫人的背影已經出了福榮閣的院門，謝黎才提著裙擺，跟了上去。

扶著陸老夫人的手，謝黎輕聲道，“祖母慢些走，我們不急。”

陸老夫人溫和的點點頭，“好，就聽我們卿卿的話。”

她反手將那拐杖拋在一邊，垂眸看向謝黎搭在自己手臂上的纖纖素手，抿嘴又笑了笑。

“當初你娘親的性子同你差不多，我與她常常在府中吵架。”陸老夫人低低對謝黎說道，“那時候每次我吵贏了，就會讓大廚房送一只她最喜歡的水晶肘子給她；而她吵贏了，便會死皮賴臉的賴在福榮閣中蹭吃蹭喝，跟在我身后忙前忙后的。”

“明明我還沒到要人攙扶的年紀，她卻總是仗著自己是小輩，非得把我往歲數大了對待。”陸老夫人面上出現緬懷之色，謝黎沉默的攙著她，沒有說話。

“這件事情，終歸是由她的女兒替她完成了。”

“娘親……是如何嫁到謝府的？”見陸老夫人有心說當年的事情，謝黎便順勢問道。

“當初你爹爹是從行伍出身的武夫，仗著一身武力在蕭氏王侯中帶兵打仗。那時候，大梁式微，各處封侯根本就不聽大梁皇上的旨意，王侯割據一方，天子固守盛京。而蕭氏的勢力很強大，便想著挾天子以令諸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便需要以為皇族的公主聯姻。”

“蕭氏族長看中了翩躚。”

“翩躚是大梁最受寵愛的公主，姿容出眾，才貌不俗，是眾多兒郎心中的良配。蕭氏族長一方面為了拉攏輝兒替他賣命，一方面為了作踐大梁皇室，便強行讓翩躚下嫁到我們家了。”

“你爹爹是一個沒見過天仙的莽夫，對你娘親一見鐘情，小心翼翼的捧在手掌心，生怕一個怠慢惹得他的嬌妻不喜。你娘親性子高傲，本來看不上你爹爹的，兩人就如此相敬如賓的過了三年。”

“三年后，我實在是瞧不上你娘親那清高的模樣，便向蕭氏族長告了一狀。由此我們倆便結下了梁子，你娘親不堪受辱，決定回皇宮。當時我以為這對我或是對她來說，都是一個解脫的好辦法。”

“可誰想，梁皇見翩躚沒法拉攏謝氏，便向將她嫁給另一位姬妾成群的武將。皇家的事情本來就是這樣無法預料，翩躚被困在皇宮中，不日便要下嫁。是你父親，在婚宴上，帶了兵，硬是將翩躚搶回了家中。”

“搶回家后，他還是如從前那樣，小心翼翼賠著笑臉，不曾動過翩躚一根手指頭。大概是因為這，你娘親愿意同你爹爹成為真的夫妻。”

“可也因為這，蕭氏卻是發現你爹爹什么事情都會想著你娘親，攻打大梁皇室的計劃一拖再拖。終于最后一戰時，蕭氏族長對我下了死命令，如果不能除掉顧翩躚，那么便要除掉謝府。”

陸老夫人嗤笑一聲，“多么可笑，明明是他們一手促成的，到最后卻要我們自己解決。”

“然后呢？”天色漸晚，府中經歷了一場大戰，到處都顯得破爛不堪，掛在廊下的燈籠閃爍著幽幽暈紅色的光，在這寒涼的夜色中增添了幾分暖意。

“你娘親是何等聰明的人，她假意與我沖突，第二日便懸梁自盡了。自盡前，囑托你爹爹一定要將你養得如珠似玉不可受半點委屈。”

“你娘親莫名自盡，自然需要給你爹爹一個理由的，他那樣死腦筋的一個人，若是知曉真相，后果會如何我是最清楚不過的。”

“所以祖母便擔下了這罵名。”謝黎低低道，“如果不是祖母擔下這罵名，恐怕也就不會有今日之禍了。”

陸老夫人苦笑著搖搖頭，“該還的東西，早晚都需要還回去的。”

話音落，前方出現了一座木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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