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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樓斷翎傳-第四十五章 落梅何處:新年
更新時間:2020-06-07  作者: 雨闕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熱血江湖 | 風樓斷翎傳 | 雨闕 | 雨闕 | 風樓斷翎傳 
正文如下:
天南海北,上到皇室貴胄,下到平民百姓,無論是女真族還是漢人,習俗各個不同,一個新年總還是要過的。只是這個新年,從極北的上京,到中原的開封府、青元莊,到大宋的行在臨安,到衡山,到嶺南,再到南海的小島,在爆竹聲中,卻連成了一條遙遙的牽掛。

斷樓和完顏翎新婚后的第一個新年,就在一鍋海魚、一盤山果和馬勺碰鍋沿的拌嘴中度過了。但兩人覺得都還不錯,這樣安安靜靜的,倒比那些往日的喧囂更為舒適一些。只是,他們也不禁想起一些人。

“也不知道,我們的小侄子怎么樣了?也不知道,尹姑娘、趙少掌門、梅姑娘,他們怎么樣了。”完顏翎和斷樓在海邊,撮土為香,為凝煙默默禱告著。

斷樓將完顏翎抱在懷里,喃喃道:“翎兒,今晚有月亮嗎?”完顏翎笑道:“大過年的,又不是十五,滿天繁星,哪來的什么月亮。”斷樓道:“是嗎,沒有月亮。母親和可蘭娘想念我們,都沒個什么遙寄的依托。”

“啊昂昂”,一陣高亢嘹亮的叫聲打破了海面的平靜。完顏翎抬頭一看,在星光的下,一個粉紅色的身影在海面上躍動,驚喜地叫了出來。斷樓問道:“是小淘氣來了嗎?”完顏翎點點頭,向著海面招招手,那粉色的身影漸漸靠近,撲騰一聲,濺起巨大的水花。

完顏翎笑著說:“小淘氣!”脫去鞋襪丟到斷樓懷里,進到淺海灘中,將那粉色的身影抱住,原來是一只白海豚,將大大的腦袋貼在完顏翎懷里,鼻吻輕輕觸著她的臉頰,十分親昵。

三個多月前,這只粉色的海豚被鯊魚追趕,慌不擇路,擱淺在了沙灘上。其時斷樓正在海潮中練功,便以一招“大盈若沖”逆轉海流,驚退了鯊魚,將海豚救了下來。

兩人都長在北地,從來沒見過這般靈氣的動物,喜歡得不得了。再加上海豚頗有靈性,知恩圖報,時不時給兩人送來一些海魚以作報答,漸漸熟絡了起來。完顏翎還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小淘氣。兩個月前,二人突發奇想,在小淘氣的背上栓了一根麻繩和竹筒,里面塞上信件,希望能給嶺南的人報個平安。

“我也來加兩句話。”完顏翎和斷樓寫完之后,洪景天也在結尾添了句什么。

本來是沒什么指望的事情,想不到小淘氣居然真的回來了。完顏翎伸手解開麻繩,取下竹筒,見開口處用蠟封住,知道已經有人打開過了,不勝之喜。拍拍小淘氣的頭,將竹筒打開,卻是一怔。

斷樓道:“怎么了,信里說了什么?”完顏翎搖搖頭道:“這不是羊幫主或者滾地五龍他們寫的,是……是咱娘寫來的?”斷樓一激靈,從完顏翎手中接過信。果然,粗糙的羊皮紙,是母親平常用的那種。

“上面……說了什么?”斷樓心里一沉,完顏翎把信拿回來,看了一遍,嘆口氣道:“娘說,是滾地五龍收到了咱們的信,然后送到上京的。”完顏翎說著,輕咬著嘴唇:“四哥他……他還不知道。”斷樓點點頭,嘆了口氣,想說些什么,卻又說不出口。

千里之外,上京。兀術照例帶了些禮物,送到了云華和可蘭的帳子里。聽見腳步聲,云華迎了出來道:“大過年的,你還是該多和各位朝臣們走動走動,我這里你記著就行了。”

兀術將禮物放下,勉強笑笑道:“那些人也沒什么好走動的,還是該多來姑姑這里看看。煙兒今年不在,我準備的這些禮物,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可蘭在后面走出來,聽見兀術提到凝煙,忍不住別過頭去。云華咬咬牙,溫言道:“是啊,斷樓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玩起來就忘了時辰,連過年都不著家。你放心,等他回來之后,我一定好好地收拾他。”

兀術正要說話,忽然一陣馬蹄聲想起,蒲魯渾趕了過來。先對云華和可蘭行禮之后,又對兀術道:“四殿下,粘罕元帥回來了,請您去府上一敘。”

兀術一怔,看蒲魯渾臉色,顯然是又打了敗仗,連忙對云華磕個頭全當拜年,又看了一眼可蘭道:“可蘭姑姑這是怎么了?”云華扶住可蘭,道:“啊,沒什么。就是大過年的,有點想孩子了,你去忙吧,別誤了正事。”

兀術哦了一聲,略有遲疑,蒲魯渾催得緊,便離開了。

云華見兀術走遠,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仍然寬慰可蘭道:“姐姐,兀術這孩子脾氣那樣急,又倔。他現在在朝堂上那么艱難,可不能讓他看出來了。”

可蘭的眼淚早已簌簌落下,哽咽道:“我知道,可是……煙兒的孩子,到現在都沒個信,還有圖魯和翎兒,他們苦別了三年,好不容易遇見,怎么就……”

云華忍不住攥緊了拳頭,卻又緩緩松開,撫著可蘭的背道:“姐姐你放心,煙兒是個好孩子,她的孩子也一定會有福報的。至于樓兒和翎兒,有蘇老伯照顧,一定不會有事的。”

可蘭點點頭,忍不住又向床頭,翻出那封帶著海咸味的草紙書信,放在懷里:“蘇家阿爹,您一定要護佑圖魯和翎兒,還有煙兒的孩子,讓他們逃過此劫……”

“海國空自暖,春山無限清。冰溪結癉雨,雪菌到江城。更待輕雷發,先催凍筍生。豐湖有藤菜,似可敵莼羹。”嶺南,歸海莊。人們正奇怪,往年都會上街分糧散錢的小王爺和慕容掌門,今歲怎么連門都不住。在莊里,趙鈞羨正擊箸高唱,恭祝大家新年。

慕容海原本不喜歡詩詞什么的,覺得窮酸。可趙鈞羨這一段,卻似乎甚合他的心意,大笑道:“我先師的大作,果然不同凡響。”尹柳笑道:“舅舅,你可別糊弄我們。你的師父是煙瘴枯叟洪景天,這可是先代大儒蘇東坡所坐的新年五首,怎么成了你的師父了?”

“洪恩師教我學醫采藥,蘇大士教我識文斷字,都是老師嘛。”慕容海舉起茶碗,似乎心情十分舒暢,聲音卻壓低了下來,“來,為了慶祝斷樓兄弟和翎兒姑娘脫離險境,咱們以茶代酒,干了這一碗。”

趙鈞羨看看尹柳,見她臉上帶著笑意,卻只有在望向自己的時候,才放著晶瑩的柔光:“好啊,祝大家新年掃除晦氣,平安喜樂。”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高舞帶著滾地五龍走了進來。為了掩人耳目,滾地五龍盡皆化裝,臉上連同脖子都抹得白白的。尹柳本覺好笑,可是看見高舞,立刻將臉冷了下來。

高舞掃了眾人一眼,一招手,讓五兄弟擺上來一些酒菜,轉身便要走。尹柳道:“今天這么好,酒菜里不會有毒吧?”高舞頭也不回,冷冷道:“這是排福托我給你們送來的,愛吃不吃。不吃的話,明天早上自有人倒去喂狗。”

說著,高舞便出門離開了。滾地五龍低聲道:“幾位請放心用吧,都是好飯好菜。”轉身跟著高舞出去,折身把門關上了。

尹柳氣急敗壞道:“神氣什么,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你在我面前跪下,給我磕三百個響頭!”慕容海卻滿不在乎,伸手倒過一碗酒,仰頭一飲而盡。慕容雷急道:“父親,當心……”

慕容海擺擺手道:“高舞沒膽子私自殺我們,至于柳沉滄,他也沒理由都養了我們小半年,又在這個時候突然取我們性命。再說了,他若真要我們死,也不會用在飯菜里下毒這種伎倆。隨便派一個誰進來,咱們現在都功力盡失,不只能任由他們擺布嗎?”

尹柳想了想,覺得有理,也就不再追究了。扭頭一看,卻見趙鈞羨盯著門外,氣得一拍他的肩膀道:“看什么呢,那個妖女的美色把你迷住了?”

趙鈞羨慌忙道:“當然……當然不是。我只是覺得高舞她這次過來,好像肚子比以前胖了一些。”慕容海大笑道:“什么胖了一些啊。小王爺已經被帶走一個月了,單獨關押,說不定倆人舊情復燃,有了孩……”

話沒說完,趙鈞羨忽然大聲咳嗽起來。慕容海一怔,自覺失言,便不再說話了。

一提到孩子,眾人都沉默了。尹柳忍不住道:“梅姐姐帶著孩子,也不知道有沒有逃出嶺南去。”趙鈞羨輕輕撫著尹柳的脊背,安慰道:“放心,梅姑娘武功高強,一定不會有事的。”尹柳嗯了一聲,忽然憤憤道:“我看那五個矮子,一定知道梅姐姐的行蹤,可就是不肯告訴我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

“梅姑娘。”慕容海放下酒盅,若有若無地嘆了一口氣,“她大概要去祭掃一下莫幫主吧,也不知道此行,能否打開她的心結。”

舊都,開封。在經歷多少次戰火的洗禮之后,這座古城又開始煥發出勃勃的生機。與銀裝素裹的北國不同,也與暖意融融的南海不同,中原大地的雪花顯得很隨意。從白色的天空中飄飄灑灑地落下來,粘在人的衣服上,立刻融成點點水滴。或者被匆匆的行人踩在腳底下,和泥土和在一起。

街邊一溜的攤販,服色各異,到處都是講價的聲音:“你這貂皮摸起來確實不錯,可是這上面破了一個洞啊,能不能給便宜點?”反穿羊皮坎肩的攤主無奈了,笑道:“你們漢人啊就是會砍價,我算是服啦。這樣吧,您要是誠心想要的話,就拿兩件,我給您便宜點。”

“大金國的雪,和大宋的雪也沒什么不同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吱呀吱呀的車輪印,一個耄耋老人掀開車簾,看著外面感嘆著。車里坐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還有一個懷抱雙刀的女子,正在閉目養神。

老婦人猶豫許久,輕輕道:“這大過年的,宮里應該也忙吧,你就這么出來,不要緊吧?”年輕女子道:“我已經跟皇上討了旨意,北上前來追查要犯,你不必……不必擔心。”

她說話的時候,下意識地將眼睛閉得更緊,不知是不想看,還是不敢看。

“吁!”馬車夫勒住韁繩。車前是一個乞丐和一個年輕僧人,對著車里道:“梅姑娘,少林寺惠岸師父,來接忘苦大師回去了。”

車里面的正是梅尋,而那兩個老人,便是紀家老夫婦。老兩口都是茫然,不知道這拄著綠竹棒的乞丐再說什么。梅尋睜開眼睛,用刀柄敲了敲車底板道:“忘苦大師,請出來吧。”

“吱呀”一聲,車底板居然被掀開了,忘苦緩緩坐起,微笑頷首道:“多謝梅姑娘。”

紀榭軒嚇道:“忘苦大師,真的是你!你怎么……這從臨安到開封小半個月,你就待在這車板子里?”忘苦笑道:“守戒禁食,原本是僧人常做的事情,二位不必驚訝。還多虧了梅姑娘為老衲安排假死,才能出得那大理寺監牢。”

梅尋見忘苦餓了十幾天之后,仍然精神矍鑠,紅光滿面,不由得心中敬佩,拱手道:“大師客氣了,若不是您的指點,小女子至今都還心結難解。”忘苦嘆道:“嶺南之事,也確實出乎老衲意料,只能盼我佛慈悲保佑。至于姑娘你,那對當年由老衲開光交由莫幫主的銀鐲,終于物歸原主,也算是因緣了解了。”

說完,忘苦一點頭,轉身下了馬車:“羊幫主辛苦,勞煩您親自跑一趟。”羊裘笑道:“大師哪里話,且不說梅姑娘是莫幫主的女兒,就單是您的面子,我丐幫也必效犬馬之勞。”

惠岸走上來,對忘苦拜手。羊裘贊道:“大師啊,這位惠岸小師父的武功實在了得。血鷹幫的眼線眾多,內中有不少能手,兩三個一起上,連我都奈何不得。這位惠岸師父卻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他們擊敗,又不下殺手,”

惠岸聽見稱贊,并不高興,反而將頭低了下來。忘苦謝過羊裘,轉身道:“對了梅姑娘,周大統領似乎已經對您有所懷疑,還望小心。”

梅尋淡淡道:“他若不小心我,我也就不必小心他。”忘苦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莫施主心有慧根,自不必老衲多說。”

梅尋聽見“莫施主”,不自然地點了點頭。忘苦兩人離開,走出一段路后,忘苦見惠岸心神不定,問道:“惠岸,怎么了?”惠岸道:“故人前來,心中凌亂。”

忘苦微怔,嘆口氣道:“這番心結,忘空師兄也同你講過多次。既非你之孽障,何必強負孽債,成了這一段孽緣?”惠岸雙手撥著念珠,低頭不語。

見忘苦和惠岸走遠了,羊裘轉身道:“梅姑娘,咱們走吧。”梅尋拱手道:“多謝羊幫主,要不是您安排丐幫弟子假意行刺,我也出不來。”羊裘道:“分內的事,何必言謝。”

梅尋猶豫了一下,道:“羊幫主,您先過去吧,我隨后就到。”羊裘想了想,點點頭道:“二老身子骨弱,你們在后面慢慢走。”說罷,便腳下輕功如風,轉眼不見了蹤影。

紀榭軒輕聲道:“梅兒啊,咱們不是……去,給你娘上墳嗎,怎么……”梅尋回過頭,定定地看著紀老夫婦,忽然錚的一聲拔刀出鞘,寒光穿透了馬車的底板。

紀老夫人老眼中流出濁淚,幾乎是哀求道:“梅兒,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們嗎?”梅尋嘴唇顫抖,定定道:“你們告訴我,當年我爹和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紀榭軒看著梅尋,閉上眼睛,哽咽道:“那是,二十六年前……”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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