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九江城，一條寬闊的村道直通沈家莊，快要到沈家莊的時候又衍生出一條道路往山邊的一個小莊子而去。

山邊的小莊子，就是以前在后北街的幾個老婦人帶著一群孩子逃難，后來被花小朵收留，如今在沈家莊后山種果樹的那一群。

小莊子前面是一座小山包，長滿了桃林。小莊子后面是一座大山包，遍植果樹。

車還沒到沈家莊，就聞到果香陣陣，整個村子都籠罩在香甜的果香之中。

大家心中的焦急，也被這果香和道路兩旁的稻谷香給沖淡。

秋天，真是個讓人歡喜的季節。

大家一進院門就看見沈大在院子里團團轉，見大王莊來人，他好像一下找到了主心骨，急忙奔了過來。

“嫂子，花少，二妹，你們來了。小四，幫大壯將車趕去牲口棚。”

沈家其余的人都守候在院子里，就連沈奶奶都在窗戶下等著，見大王莊來人，忙喊著沈小四扶她過來。

“她嫂子，你們可來了。”

沈奶奶一把抓住宋英的手：“快坐，小葉剛吃完一碗面，好著呢。”

聽沈奶奶這么說，大家心里都暗暗松了一口氣。

“奶奶，你怎么不坐著等。”

宋英一把抓住沈奶奶的手：“我進去看看，沒事的，小葉啊身體好，這次一定給您生個大胖重孫子。”

沈奶奶一笑，沒有牙的嘴巴張大，顯得格外慈祥：“重孫子重孫女都好，都好，我們家都要。”說著推著宋英往廂房去：“她嫂子，你快進去看看，我這心里急得慌。”

“哎。”

宋英脆生生答應了一聲，抬手掀簾子準備進產房。

“嫂子……”

花小朵和花小荷都想湊上前，被宋英白了一眼。也虧她一路上左叮嚀右囑咐，兩個人才沒貿貿然往窗口跑。

她們可還是沒出嫁的姑娘呢，原本小葉生孩子她們來都不該來的。不過宋英也知道攔不住她們，索性就由著她們跟著一起來了，她們家沒規矩也不是今天一天。

沈家忙著招呼花小朵和花小荷往屋里坐，院外沈小三的聲音響起：“許大夫，您請，我給您拿箱子。”

許大夫一步邁進院門，就看見站在院子里的花小荷。

秋日的暖陽，如金子般璀璨，照耀在花小荷身上，顯得整個人都熠熠生輝

此刻，他的眼里再也看不見她人。

多少個日夜，他被后悔籠罩。年少無知犯下的錯誤，就要用以后的歲月慢慢償還。

父親說的對，這是他自己做的錯事，只能自己以后好好做個大夫，用醫德、醫心、醫術來彌補。

程子期念他給花小朵第二碗喝的是解藥，這些年在九江扶危濟貧，算是個非常值得敬重的大夫，在花小朵的求情下并沒有追究他責任。

罪責不究，可他和花小荷的親事還是這樣不了了之。

此刻再見，恍如隔世。

沈大看見許大夫，一驚，再看跟著許大夫拎著藥箱的沈小三，心中就明白這人肯定是花小朵請的。心中不由暗惱自己大意，應該去請個大夫來。

不過他請肯定不能請許大夫，也只有花小朵才能干出這種事情來，九江城論起醫術還是許家。

沈大此刻整個人也清醒很多：“許大夫，里面請。”

沈小三接得人，沈大親自接了過去，沈家眾人和許大夫都認為請大夫來的是沈大。

宋英掀了門簾就進了屋，她生養過，又是花小葉的娘家。進屋里陪著，也是情分。

花小荷和花小朵都是未嫁的姑娘，在院子里站著也不好，只能進屋坐著等。一同進屋的還有許大夫和沈大，沈小三轉身出了門去灶房幫著沈小四燒水看著小五。

許大夫坐在花家姐妹對面，如坐針氈。

十九歲的花小荷，如花般美麗。她的美，太具有侵略性。就像最熱烈的花朵盛開在暖陽之下，熱烈而奪目。

許大夫的眼睛一直低垂著看著地面，不知道如何來面對這樣的情景。

花小朵對沈大說：“你和我去院子里等。”

沈大立刻站起身，他連和許大夫打招呼都忘記了，直接出了門。花小朵在桌子下輕輕拍了拍花小荷的手，也站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外面是眾人走動的聲音，偶爾夾雜著花小葉的低呼聲。

花小荷攥緊了拳頭，定了定心神開了口：“許大夫，我有一句話想當面和你說清楚。”

許大夫抬頭看向桌子對面的花小荷，目光中帶著迷茫：“什么？”

花小荷的聲音微微有些低，卻清晰而堅定：“可能許大夫覺得，我和花小朵是姐妹，因為她幼年你曾經做過的錯事，差點毀了她的一生。所以，我們才絕無成親的可能。”

“其實，不是這樣的。”

花小荷站起身，屈膝一禮：“花小荷從來沒想過嫁人，遇見許大夫，大家都說你好，值得托付終生。我也想試試，就默許了。那日許大夫家來提親，我已經想好拒絕。我這樣的女子殘花敗柳之身，實在不配嫁與許大夫為妻，沒想到會碰見那樣的事情。當時我心中所想，這樣也好，就當彼此沒有緣分。是我辜負了許大夫的深情，與小朵之事并無關系，還望許大夫不要介懷。”

許大夫錯愕地站起身，良久才反應過來花小荷說的是什么，她說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嫁他。原來自己不是因為當初的年少無知而錯失姻緣，而是她一直就沒有喜歡過自己。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是我配不上姑娘……”

他不知道心中是喜或是悲，哪一個打擊來得更大一些。只在口中喃喃地道歉：“對不起，我……”

屋外廂房傳來一聲嬰啼打斷了許大夫的話語，花小朵一腳踏了進來：“小荷，快，小葉生了。是個六斤重的小姑娘，你要不要去看看。”

花小荷也不管失魂落魄的許大夫在說什么，提了裙子就往外面跑。跑到門口，她扭頭看了一眼神情恍惚的許大夫，轉身走了出去。

有些人，有些緣分終究要錯過，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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