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璃多恨自己的大意。

她明明知道，長公主會和她要半塊“黑禁令”，卻還是如此輕易就來赴約。她終究是對自己和封疆都太過自信，沒有想過在被人精心編織的連環局中，兩個人的力量如此微不足道。

封疆的身上，一共被射入了十二只短箭，許是怕誤傷到長公主，倒是沒有淬毒。

楚玥璃倚在窗口，聽著許太醫挖箭的聲音，每一下都能帶出血來。盡管給封疆服用了藥物，他卻還是被疼醒了。只不過，他不喊疼，只是咬著一塊卷布，看著楚玥璃的側影。他希望，她能摸摸他的頭。

楚玥璃知道封疆在看她，而她，卻不敢看他。他對她的信賴，是全部的。而她，帶給他的，卻只有傷害。

白云間知楚玥璃心中難過，兩次伸出手，想要幫她把胳膊接回去，卻都被躲開了。

這是楚玥璃第一次深刻的自責和反省，她需要在無助中尋求一絲冷靜和突破。

甲行回來了，對白云間回稟道：“顧小姐無礙，睡得很香，熏香里被人動了手腳。長公主受傷，肩膀被刺，正在包扎”

楚玥璃聽到長公主三個字，眸子就是一凜。

挖出第三根短箭時，封疆由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嘶吼：“啊！”

楚玥璃看向封疆。

封疆額頭上的汗水滴答落下，一張臉慘白無色，卻還是沖著她笑了。他由喉嚨里發出模糊的聲音：“玥璃……”

楚玥璃鼻子一酸，扭開頭，對白云間說：“幫我復位吧。”

白云間伸出手，一只放在楚玥璃的肩膀上，一只抓起她的手臂，突然用力。

楚玥璃的汗水流淌而下，痛苦的嚎叫壓抑在喉嚨里，如同受傷的野獸，在痛苦中掙扎著活下去，卻又不能因為痛苦而嚎叫，唯恐招惹來更強大的敵人。

白云間心疼不已，恨不能代為受苦。

驍乙看出白云間有些下不了手，于是建議道：“主子，屬下來吧。”

白云間淡淡道：“本王動手，讓阿璃和本王自己，都長個記性。”

楚玥璃垂眸不語，卻認可白云間的話。吃虧便是為了長記性。

白云間幫楚玥璃揉捏了一會兒肌肉，開口分散起她的注意力，低聲道：“今日進宮，父皇留宴，才得知九霄也被招入宮中。九霄知自己會被留在宮中，偷偷尋我，讓我給你報個平安。”突然動手，接上了楚玥璃的另一只手臂。

楚玥璃發出痛苦的嘶吼：“啊！”汗水濕透發鬢，滴答落下。

白云間用袖子，輕輕擦拭掉她額頭上的汗水。

楚玥璃抬眸看向白云間，用眼神詢問：顧九霄是怎么出來的？

白云間勾了勾唇角，說：“尋找寶貝的活計，被我攬下了。”

楚玥璃的呼吸一窒。

白云間回道：“至少爭取到了一個月的時間。”

楚玥璃不再言語，心中卻飛快地運轉起來。她站起身，走到床邊，坐下，輕輕撫摸著封疆的頭。

封疆用頭蹭了蹭楚玥璃的手。

滿手都是汗水，卻不令人厭惡，反而滾燙了心。

當十一根短箭都被挖出，許太醫皺眉道：“最后一根，老夫實在……拿捏不準。若傷到哪里，此生唯恐無法行走。”

楚玥璃看著虛弱的封疆，手指微顫。

封疆雖痛，雖驚，雖恐，但此時此刻卻如同捍衛了最寶貝的人那般，虛弱和驕傲并存。他因楚玥璃的親近而心生歡喜，竟伸出舌頭舔了舔楚玥璃的手。他在安慰她，告訴她，他會好起來的，讓她放心去做。

楚玥璃笑了，沒有拒絕。

白云間的眸子微變，卻沒有說什么，而是轉開頭，不去看。今晚，若沒有封疆，受此重傷的便是阿璃。與失去心愛之人相比，心中的醋，就沒那么酸了。再者，封疆如野獸，對阿璃倒是忠心不二。僅此一點，他也能容他。只要他不踏他的底線，他便讓他活在阿璃身邊。只是那手，得好好兒洗洗。

楚玥璃站起身，挽起袖子，說：“我來。”

許太醫一驚，道：“萬萬不可，不可兒戲啊。”

楚玥璃回道：“我原路退回來，總沒有錯。若有錯，也是我踏入顧府的錯。”目光落在封疆的后腦勺上，“他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守護者。生死相連，與我有關。”

封疆艱難地扯掉口中的軟布，發出一聲虛弱卻驕傲地嚎叫聲：“嗷嗚……”

楚玥璃眸光沉穩，看了看傷口，對驍乙耳語兩句。

驍乙離開，快馬加鞭。

半個時辰后，封疆背著一個醫藥箱回來。

楚玥璃打開醫藥箱，從中取出自己要用的工具，消毒，然后……

動手。長嘴鉗、手術刀，各種小巧卻極有作用的工具，散發著光芒，就像希望之光。

顧九霄處理完手邊事，來到屋內，立刻被這些精致的東西吸引了視線。

楚玥璃知道顧九霄和白云間的手都特別穩，于是讓二人洗干凈手，給自己搭把手。

一個半吊子，帶著兩個完全不懂操作的人，在大汗淋淋中，竟以最小的傷害，拔出了短箭。

當血淋淋的短劍被扔到桌子上時，楚玥璃感覺自己長長地噓了一口氣，竟有種經歷生死一線的緊張感。

許太醫來不及嘖嘖稱奇，立刻處理起后續工作。

楚玥璃指揮顧九霄：“傷口縫合。”

顧九霄輕車熟路，一個窟窿接著一個窟窿的縫補過去。封疆徹底疼得暈死過去，倒是免受了活罪。

一切都處理好后，許太醫又變成眼神茫然的樣子，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白云間對驍乙說：“送太醫回去。”

驍乙應下。

楚玥璃看了許太醫一眼。

白云間在楚玥璃的手心，寫下一個“己”字。楚玥璃這才明白，原來，許太醫是白云間的人。怪不得，他肯冒著生命危險幫她。而今，他功成身退，唯有裝傻才能避開麻煩，倒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顧九霄拿起尖嘴夾子，說：“母親傷口里的斷裂的異物，這個借我用用。”

楚玥璃伸出手，抓過尖嘴夾，說：“我來吧。”轉身出門，表情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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