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阿音聽到雀鳥的聲音，一時有些恍惚，還以為自己睡在聽雪小筑。直到睜開眼，看見了那間除了干凈，一無是處的屋子，才想起來，自己在魯圖的匪窩里。

其實也不能說是匪窩，這種部落里的男人也只有在雪季里出去打劫一些貨物，至于搶不搶女人回來，全看心情。平時還是牧羊放牛的，像這種有女人孩子拖家帶口的，也會做些農產品拿去交換什么的，說實話，比阿音想象中的生活要正常的多了。

“姑娘，你醒了么？”門外有個女人的聲音，小心翼翼的樣子。

阿音回過神來，坐起身道：“醒了。”

“那我進來了。”

門應聲而開，進來一個三十所有的女人，高高瘦瘦，皮膚黝黑，一雙大眼睛烏溜溜的，但卻是貨真價實的大楚人。這女子是魯頓的妻子，李氏。因為也是大楚人，這兩日一直是她在照顧阿音。

魯頓有兩個妻子，一個是一個小部落首領的女兒，算是明媒正娶，叫做什么瑪的，阿音沒記住。另一個是他大哥魯圖前兩年送給他的，就是眼前這位李氏。之所以說是兩個妻子，而沒有妻妾之分，只是因為這個兩個女人在部族里的地位是差不多的，在魯頓的眼中也是差不多的。

這就叫阿音有些佩服了，說真的，長這么大從未見過誰家的妻妾有這樣和睦的。

“這是熱水，你洗把臉起來一道吃個早飯吧。”李氏將手里的臉盆放下道。

阿音掀了被子，拿了床頭的坎肩穿上：“一起吃？”

“是啊，幾個孩子好奇，央求我來的。”李氏說著，站在一旁看著阿音自己穿衣服，她知道阿音身上有傷，幾次想上去幫忙，可是又覺得自己唐突，一時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她原本是大楚一戶小商戶家的女兒，陰差陽錯的到了這里，如今這烏蒙已經鮮少有大楚人的蹤影了，她也都快忘記自己從前是什么樣子了。

阿音穿好的衣服，似乎扯到了胸口的傷，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徑直去洗臉，就是沒有答應。

李氏見狀，連忙解釋道：“你放心好了，沒有男人的，男人都一早出去了。”

“出去了？”

“嗯，快過年了，他們也忙得很。”

“你家男人呢，也出去了？”

“……”李氏愣了一下，點頭道，“嗯，去鎮子上了，但是我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阿音沉吟了片刻，卻是聽見李氏忽然說道：“不過你放心，等他回來，我一定讓他來看你的。”

阿音嚇了一跳：“來看我做什么？”說著狐疑的看了李氏一眼，恍然道，“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我不是魯頓搶來的女人。”

“什么？”李氏也是一愣。

“我不是。”阿音有些哭笑不得，“你放心好了。”

李氏看著阿音白凈的小臉，似乎對于她的話十分意外。阿音這月余大半的時間都在林氏的馬車里養傷并未怎么出來，也沒怎么曬黑，乍一看跟這里真的是格格不入，就跟李氏當初一樣。

“你可能還不能明白，人到了這里，什么事情就不由得你自己做主了，跟了誰也不是自己能說了算的。”

阿音似乎明白了什么，柔聲道：“我聽說你是大當家送給二當家的，為何？”在她看來魯圖那樣的人，既然已經搶了她回來還是怎么的，應該不會是為了送禮吧，況且魯頓還有個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原本是跟了大當家的，但是大夫人討厭我，說我是大楚的禍水，天天打罵我。”李氏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并無什么表情，仿佛已經不在意了，“二夫人看我可憐，便說讓我來二當家的房里伺候，說只要我生的孩子都給她養活，她就對我好。”

“她自己生不了？”

“嗯，聽說多年前死了一個孩子，后來就再也沒有了。”李氏說著看著阿音道，“你要小心大夫人了，她討厭大楚來的人，都說你是我們二當家出去為了大當家找來的女人，恐怕……”

阿音見她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知道什么了，一時哭笑不得：這話乍一聽其實也沒什么錯的，只是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大當家已經永遠都回不來了。

還是暫且別知道吧。阿音伸手拿了斗篷穿上：大老遠的跟來了，還沒找到幕后雇兇的那人呢。

“走吧，去陪孩子們吃飯。”阿音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胳膊，往門口走去：看來不是每一段關系都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的風平浪靜的。

李氏在這烏蒙的小村子里有三年多了，給魯頓生了兩個孩子，都是男孩兒，小的如今剛六七個月大，只會坐在搖籃里面啃手指玩兒。不過阿音瞧著虎頭虎腦的甚是可愛。

卓瑪看著她喜歡孩子，也是笑道：“姑娘一看就是好生養的，以后必定也是多子多福的。”

“……”阿音抽了抽唇角。

他們一道吃了早飯，阿音獨自倚在門口，看看院子玩耍的孩子，又看看屋里咿咿呀呀的嬰兒。覺得也是熱鬧，只是放眼望去，遠處竟然還有皚皚雪山，這就叫她心里犯怵。

總覺得自己已經離開大楚好遠了。

“二夫人知道，那雪山叫什么名字么，我沒見過這樣的雪山呢。”

“叫伊風，那山腳下夏天的時候草盛魚美，周邊的部落都喜歡去那邊放牧。可是雪季里就算了，風神娘娘住在那里，要是惹她不高興了，還有雪崩。”

“是么。”又是阿音從來沒有見過的風景，聽過的故事。

哥哥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如今我算是明白這道理了。

“大姐，你怎么來了。”卓瑪原本坐在阿音旁邊的小凳子上給孩子縫衣服，忽然就站了起來。

阿音聞言看去，一個高大的女人大步走進了院子，黝黑的皮膚還帶著兩坨紅暈，板著臉一看就不好招惹。

大姐？阿音疑惑了一瞬，聽見身后屋里有人手里的奶茶杯子碰了一下，便知道這女人是誰了：魯圖的妻子，大夫人阿依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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