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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一生做事精細，把合同拿出來，說，“其實，我從不參與員工簽合同這個事情，今天這是個例外，合同是全新的，我自己親手打印出來的，還殘留著墨跡的清香……”

一個穿著工裝的員工急急地走進來，都沒敲門，他直接略過易可欣，神秘地在史一生的耳朵邊講了幾句。

史一生的臉瞬間凝結一般，傻傻地，有半秒鐘的愣神。

員工的表情也有些急，仿佛在等著一個不該等的結局。

易可欣遲鈍地看著他們，伸手捏了捏手里的包包，眼眸自然垂著，看不清表情。

合同攤開在茶幾上，還沒有簽，只是打開了扉頁。隔著一個茶幾，易可欣也能看見，河三軟件公司員工勞動合同這幾個大字，在她的視線注視下漸漸清晰明朗。

“不是我說你，史一生，你還夠朋友嗎，竟然要來挖我的墻角，你知道不知道，我為了她，已經跟我爸爸請誓過好多次，發了好多誓，立了好多規矩，我爸爸才答應，讓我拿那個年薪請她的。你知道不知道，有多么的不容易……”不用猜，說這個話的應該是丁亮，他大大咧咧的，從外面敲門走了進來。

看見易可欣后，他立馬給嘴巴縫上了拉鏈。

易可欣顯然一愣，有點不相信，半天沒有回過社來，她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前額，那里面根本沒有頭發，她一緊張，就會這樣。

辦公室有一瞬間的安靜。

“你來了呀，怎么不讓我去接你。”還是史一生最先打破這尷尬。

“接你個……”丁亮說話地，偷偷瞄了一眼易可欣，然后把“你個大頭鬼，”幾個字生生咽了回去。

“接什么接，我又不是小孩子。”最后這一句話，變成了這樣。

“你們有事的話，你們聊好吧，我下次再來。”易可欣起身欲走，她直覺告訴她，這個人是來搞事的，今天這個合同，可能簽不了。

那個男員工見陣勢不對，匆匆拉開門，走了出去。

史一生微微低著頭，手指停留在合同上，摸索了幾下，頓了頓，然后合攏，抬起頭，對易可欣說，“你別走，我們難得有機會這么有緣，坐到一起，學校我也就不去上課了，讓人代抄了筆記，我們有時間，在一志聚一聚，也好哈。”

史一生其實想說，大家聚在一起，談清楚也好，不過，那樣說，太過俗氣，所以，就把后面的話改了改，語氣顯得柔和而溫婉，不讓人有梳離感。

丁亮剛開始還有點不開心地進來，但是見到易可欣后，兩眼開始放金光，他的意思很明確。易可欣是他最早發現的人才，已經出了高價來挖，朋友就不要來跟他搶。就算是別人出再高價搶走了，他也心甘情愿，但是，作為朋友的史一生，就不能同她搶。

易可欣覺得很尷尬，本來想一走了之的，現在這樣被強迫留了下來，有點不知所措，丁亮確實給她承諾過，讓她去他們公司，年薪六十萬。

她一直沒有想過去，一來因為丁亮跟陸庭非熟，二來，她覺得自己不值那個價。

現在麻煩看著就更大了，他們之間，個個都熟絡得跟朋友，好得跟親戚一樣。看來，無論她選擇哪一家公司，結局都是一樣，會得罪所有的人，會讓他們的關系，因為她而發生質的改變。

三個人同時坐在沙發上。

史一生和丁亮坐在右邊，易可欣坐在左邊。

有員工進出，不停地往茶幾上放水果，咖啡。

“給她泡一杯紅糖姜水吧，女生適合喝那個。”丁亮一口叮囑道，仿佛這是他的公司一樣，應該是經常來這里吧，非常的熟。

“知道了，丁總。”員工靦腆著回答。

易可欣瞇了瞇眼睛，看來是非常熟了，員工都知道他丁總。那么，他們三個人，坐在這里，只有她一個是外人。

丁亮其實今天是非常受打擊的，他開出那么高的年薪，都沒有打動易可欣，卻要來到史一生這個公司。

行業內的人都知道。

丁亮的爸爸，在IT行業，是非常出名的大佬。公司都是在國內頂頂前端的上市公司。

史一生這個公司，是一個小型的創業型的小公司，才剛剛起步，他說他想創業，他爸爸給他出的資金，就開了這么一個小公司，還不到三年，年收入估計剛剛才突破千萬。

說白了，就是一個小廟。

而易可欣，相對于這樣的小廟來說，應該已經是高僧那種級別。

就算易可欣愿意委身屈居，估計他也出不了高價。

史一生有點坐臥不安。

丁亮這個爺來了，麻煩也就來了。

這個爺可不是一般的爺，是一個難侍候的爺，出了名的難纏。想當年，他帶上陸庭非的女朋友一起去北極看夜里的日出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把心捏在手心里，以為回來后，他們之間會大干一場。

但是，結局很微妙。

陸庭非跟他成了跟親的兄弟，反而跟他的女朋友分了手。

不知道丁亮出了什么招，就那樣輕而易舉的讓陸庭非放過他。

那件事的結局，在所有的人，看來，都是一個謎一樣的存在。

不過，丁亮的處事高明，也就可見一斑。

無論多么棘手的事情，到他這里，最后，都能夠輕松解決。

他也有一雙鷹一樣的眼睛，善于發現和挖掘新事物。

易可欣就是因為那次得獎，被他緊緊盯住，并且妄圖收入囊中。

丁亮坐下片刻，把包拿到自己的面前。緩緩地從里面往外掏東西。

易可欣以為他是在找煙抽，心里有些不快，她最討厭聞那種煙味，嗆得很，吸二手煙，對于她來說，等于吸毒。

“我不抽煙。”丁亮仿佛知曉易可欣的心里，溫軟地說出這樣一句。

這是有讀心術嗎？易可欣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幾眼，很規矩的長相，額闊，濃眉大眼，跟陸庭非屬于一個類。

丁亮把一把文件摸出來。從里抽出一個白白的文件，放在桌子上，鄭重地，“來來來，這是我單獨給你獨家訂制的合同，其中，不但包括了你應該有的責任，但更多的卻是你應該享有的待遇。你看看。”

丁亮盯著他把合同遞給易可欣，心里不是很好受。

易可欣接過合同，并沒有看，而是反問他，“為什么一定要請我，我只不過是得了一個大獎而已，連開發軟件這種事情，都還沒有碰過。在IT行業，完全屬于菜鳥，你出那樣的高價，明顯是很吃虧的，為什么偏偏要這樣做，生意人，不就是講究一個利字當先嗎？”

對丁亮問出這么一個咄咄逼人的問題，估計也只有易可欣做得出來。其他來應聘的，大部份都是誠惶誠恐，生怕被這樣的大公司拒之門外。

易可欣從來都不按套路出牌，永遠給人不一樣的打擊和石破天驚的驚喜。

“嘶……”史一亮轉了轉身子，一副看好戲的架勢。越是成功的人，越喜歡挑戰，永不言敗是他們的座右銘。當然，史一亮也想贏了這場爭奇奪大戰，用一半的價格，收獲一個大家都看好的策劃精靈。

“這個，這個嘛。”丁亮摸了摸下巴。“我們商人雖然重利，但是，我們也不是唯利是圖，也都是有章法可我循的。本來吧，我看了你的獲獎作品，太靈動，太有個性，太有創意了。其實吧，我當時是想出年薪一百萬拿搶你的，只不過……”他說完低垂了眼眸。

史一生的眼睛動了動，眼神望向他，“只不過什么，你不會是又要玩什么花樣。”不過，后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

“只不過，你爸爸不肯？”易可欣覺得好笑，公司是爸爸創業的，做兒子的天天在這里搞事，不知道，做他的爸爸會是什么感覺呢。

丁亮倏忽抬頭，“只不過，在現場，我看你長得太漂亮，所以，就把薪金減少了，我怕別人說我見色起意。”

“編你個錘子。”史一生用手在后面拍了他一下，這樣的借口都能編出來，丁亮的情商應該已經登峰造極了。

“你可以見色起意呀，我一點也不在乎，要不，我們還是年薪一百萬好不好你起意是你的事，我在不在意就是我的事了，你起意我管不著，我在不在意得聽我自己的。”

丁亮一愣。這情商，不亞于人自己呀。這不是在給他出難題嗎？

看你得瑟！史一生幸災樂禍地看著丁亮，看他如何繼續下這盤棋。

丁亮摸了摸頭發，有點漫不經心地，“只要易大小姐，今天跟我簽了這個合同，什么條件都可以答應。”

這句話的意思，如果沒有理解錯的話，就是已經同意了一百萬年薪。

這是超出業內的行價的幾倍。

“你就跟他簽了吧。易大小姐，我看他這顆虔誠的心呀，把他賣了買你，也是心甘情愿的。”史一生在旁邊給易可欣吹風。

易可欣看了看丁亮，再看了看史一生，搞笑地，“即使我拿了年薪一百萬，也只是我工作付出的努力，跟其他的任何都沒有關系。”

“那當然。”丁亮也不看她，只是用眼睛盯著自己的合同。

“好啊，我同你簽，我也不知道，因為什么，只是得了一個獎而已，突然就成了這樣。”這是易可欣的心里話。

丁亮雙手合十，把合同遞到易可欣的面前，親自遞上筆。

易可欣翻翻了翻，覺得沒有什么問題，也就在上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眼看著易可欣簽了名，丁亮忙不迭地給陸庭非發信息，有半分是驕傲，更有半分是炫耀。

陸庭非收到信息的時候，正在喝一杯咖啡，然后，咖啡就嗆到氣管里去了。咳得他死去活來。

十分鐘后，易可欣走出河三軟件公司。

丁亮跟在她的后面出來。

“我送你回去吧。”他開始獻殷勤。一見到漂亮的女生，他都會這樣，并不是他有多疼人，而是他已經習慣這樣，跟女生套近乎，讓他特別開心。

“不用了。”易可欣剛剛說完話，電話就響了起來。

走到一個僻靜處，她快速地按了接聽鍵。

因為是陸庭非打過來的，她怕公司有什么急事情找她。

“你真的跟他們簽合同了，不是說不去嗎？怎么又改變主意了，你就舍棄掉鴻漸的一切，去找自己的明天了嗎？還有那些女工呢，她們舍不得你。”陸庭非不好說出自己的身份，就想拿那一幫女工來搏同情。

易可欣也不是沒有想過那一幫女工。

但是，她又不是她們的父母。能做到那個份上，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人生的路，總得她們自己去走，她不可能代替她們走完。就算吃過再多的苦，受過太多的騙，也是她們的必經之路，不經歷一下，怎么成熟。不親自走過，怎么懂得。都不懂得，又怎么會成熟。

“我吧，想在28歲的時候，把自己嫁出去。但是，我那樣的家境，年邁的父母，要幫助的弟弟，我不去拼搏，有什么條件談戀愛，那樣的家庭環境，再不優秀一點，有什么底氣，去跟別人談婚論價，總不能一直被貼上扶弟魔的標簽，去將就著嫁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一番話，說得陸庭非無法辯駁。

“你，你，你……其實，在鴻漸也是可以拼搏的呀。”說得完全不有底氣。

“在鴻漸怎么拼搏，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那個辦公室，我一點人權都沒有，一點尊嚴都沒有，那個戴賀雪，天天嘈喧八背，動不動就要把我炒掉，連個飯碗兜子都保不住，還怎么談拼搏，你見過那樣的拼搏嗎？一堆人虎視眈眈地盯著你，又時時刻刻在暗示你，他們要炒掉你，就像炒掉一盤大魷魚絲一樣容易，你也不考慮一下，我是靠什么支撐到現在的，不就是因為家里窮點，弟弟小點，父母老點，我再不出去拼搏，拿什么來還你墊的那些個醫藥費，拿什么去償還明天的那些個帳單，我努力爭取一切，不就是想讓家人活得有尊嚴一些，使自己活得有面子一些，然后，再找一個自己可以襯得起的人。”

易可欣一口氣說了這許多。在鴻漸所忍受的那許多次污辱，終于在這一次，有了一個缺口，一股腦的傾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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