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頭，放眼看去……

京畿滿地蒼夷，狼煙四起。

村莊農舍，都是一副被大火肆虐后的殘垣斷壁，煙塵，破敗，殘軀，鮮血……

被戰火洗劫過的京畿大地，只剩下凄涼，悲痛，逃難，絕望，麻木……

這是一片天棄之地，早已經被老天爺放棄。

絲毫看不到昔日的繁華平和。

“將軍，難道我們來晚了，京城已經被……”

“沒有晚！我們來得正是時候。原地休整半個時辰，之后繼續趕路。”

燕云同的到來，令守城將士士氣大振。

猶如一劑強心針，讓一群疲兵，瞬間爆發出百分百的戰斗力，打了攻城的烏恒兵馬一個措手不及。

烏恒兵馬在京城城墻下接連吃虧，不得寸進，卻沒有放棄，反而攻勢越來越猛烈。

蕭逸壓力很大，每天都是火冒三丈。

無論如何，都要頂住兩個月，為京城幾十萬人口性命，盡可能拖延時間。

虧得有燕云同的八千兵馬在敵后騷擾，為他分擔了一部分壓力。

燕云歌加快了出城計劃。

京城人心浮躁惶恐，各大家族選擇捏著鼻子忍了，繳納五成勞軍費，盡快出城逃命。

逃回祖籍，或是一路南下。

總之，離京城越遠越好，離烏恒越遠越好。

每日南城門都是人聲鼎沸，偷偷出城已經不再是秘密，很多市井小民都得到了風聲。

一開始，他們半信半疑。

當他們來到南城門，站得遠遠地圍觀，才發現謠言其實就是真相。

富貴人家都在抓緊時間出城，他們卻還在被繡衣衛按在地上戲耍。

市井小民們急了，他們也要出城。

蜂擁而來的市井小民，讓城門將士壓力倍增。

石溫不想這么早放市井小民出城，怕引起混亂。

萬一京城有亂民暴動，可不是個好兆頭。

燕云歌卻不這么想。

她很果斷，“讓小民出城！只要有一點點希望，小民就不會鋌而走險選擇暴動。”

“這會給城門將士們帶去多大的壓力，燕夫人知道嗎？”

燕云歌斥道：“總比攔著小民，不讓他們出城，只許富貴人家出城，最后造成京城暴動的壓力小。丞相大人應該明白，京城這么大，這么多人口，這個時候堵不如疏。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想說小民無組織無紀律，蜂擁出城，會影響朝廷出城計劃。那就讓繡衣衛將小民組織起來，有序地出城。京城被圍，朝廷的信用還在，小民對朝廷依舊是信任的，他們會聽官府地吩咐，只要肯給他們一線生路。”

石溫大皺眉頭，他認為燕云歌的想法太天真，將市井小民想得太好。

一個城池的覆滅，往往是從小民蜂擁出城逃跑開始。

他從軍這么多年，見過太多類似的例子，他不敢冒險。

燕云歌不得不提醒他，“丞相大人過去遇見的情況，為什么小民蜂擁出城就會造成城池覆滅，根本原因在于沒有官府組織小民有序出城。

只要官府肯出面，給惶恐不安的小民一點信心，他們就是最溫順最聽話的一群人。丞相大人應該給常年沐浴皇恩的京城小民一點信心，他們會讓你刮目相看。

同時別忘了提醒小民，出了城，如果沒地方去，就往南邊去，往山里面鉆。烏恒擅長騎兵作戰，山林是他們的短板。千萬不要冒險往北邊跑。”

石溫咬咬牙，“燕夫人執意要提前放小民出城？”

燕云歌重重點頭，“丞相大人如果實在是不放心，不如限定出城數量。一日五千口人，如何？等到皇帝和百官出城南下，剩下的事情，本夫人一力接手。”

石溫大感意外，“燕夫人不和我們一起出城南下？”

燕云歌搖頭，“京城得有人守著，蕭逸還在城墻上，我怎么能棄他而去。”

“蕭逸他知道嗎？你要留下來和他一起守護京城，他知道嗎？”

“他不知道。所以丞相千萬別告訴他，動搖他守城的決心。”

石溫大皺眉頭，“你必須和老夫一起出城。當初老夫答應過蕭逸，要確保你的安全。你留下來，誰保你安全？”

燕云歌哈哈一笑，“丞相大人別太小看我，我能自保。”

石溫被噎住，他差點忘了燕云歌也是習武之人，身邊有上千侍衛保護。

只是他還是擔心。

“蕭逸下了城墻，要是得知你沒有和老夫一起離開，他定會恨死老夫。老夫可不想承受他的怒火。”

“這一點丞相放心，我會安撫他，讓他不要遷怒丞相大人。”

石溫憂心忡忡，“你真的不肯同老夫一起出城？”

燕云歌重重點頭。

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和皇帝百官一起出城。

什么時候出城，要去哪里，她早有準備。

她說過要和蕭逸共進退，并非一句空話套話。

而是真的這么打算。

皇宮很忙，很亂！

離著出城的時間越來越近，就越發覺著什么都沒準備好，缺了這樣少了那樣。

樣樣都想帶走。

石溫一聲號令，只準帶金銀細軟和吃的用的，什么家具，什么名貴瓷器，統統給他放下。

“啟稟太后娘娘，啟稟陛下，少府盡可能搜集所有能用的車馬，能運載的貨物依舊有限。我們出城是為了逃命，不是為了游山玩水，所以不必要的物件必須舍棄。尤其是笨重又占地方的物件，一件都不能帶走。”

“當真一件都不能帶走？”陶太后略有不滿。

她習慣了她的床，她的桌椅，她的起居用品……

簡單的說，她想將長樂宮的一切都帶走。

結果石溫絲毫不通融。

她自然不高興。

自從皇帝恢復神智，原諒了石溫的所作所為后，就恢復了上朝。

只不過，他是和陶太后一起上朝。

這也算是一種權利制衡，以免皇帝又發瘋，又要一意孤行，要和京城共存亡。

皇帝輕咳一聲，溫柔細語地說道：“母后，丞相言之有理。此次出城，務必要快，盡快南下。東西太過笨重，會拖延行程，給烏恒可乘之機。”

陶太后冷哼一聲，“難道本宮用過的物件，都要便宜了那群蠻荒異族？”

一想到自己的起居物件，會落到烏恒人的手中，她就感覺渾身不適應，有點惡心。

皇帝嘆了一聲，“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讓朕無能，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和氣運。倉皇出逃，希望他日還有打回京城的機會。”

石溫擲地有聲，“陛下放心，等到了南邊安頓下來，老臣親自重整軍武，一定會打回京城，迎陛下回宮。”

“那么，一切就拜托石愛卿！”

眼看皇帝和百官即將出城，成陽公主終于坐不住了，她也要出城。

可她舍不得繳納五成的勞軍費。

世人說她豪富，這絕對是一句實話。

她真的很富有，比人們想象得更富有。

石溫和凌長治，這兩個王八蛋，虎視眈眈，就等著扒皮吸髓，抽干她的血肉。

她不同意！

既然皇帝已經能上朝，于是乎，她再次進宮，懇請皇帝下旨免了她和仲家的勞軍費。

皇帝當然不會答應。

石溫早就同皇帝打過預防針。

當皇帝得知能從成陽公主和仲家身上抽取數百萬貫錢的勞軍費后，皇帝就變得比誰都積極。

他比誰都盼望著成陽公主和仲家趕緊出城，還讓他發一筆橫財。

能不能打回京城，就看到底能抽取多少勞軍費。

“所有人出城，都要繳納勞軍費，姑母身為皇室成員，更應該以身作則，給他人做個表率。朕豈能徇私！此事萬萬不可！”

皇帝義正辭嚴，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成陽公主氣得腦門痛，干脆使出殺手锏，鈔能力！

“我私人給陛下五十萬貫錢，請陛下給一道旨意，免了公主府和仲家的勞軍費。”

皇帝低頭，嗤笑一聲。

成陽公主果真將他當成了什么都不懂的昏君了嗎？

區區五十萬貫錢，就想將他打發，當他要飯嗎？

皇帝心頭大怒。

抽取勞軍費，能得幾百萬貫錢。

成陽公主卻只肯給他五十萬貫錢。

這筆賬，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所以，皇帝再次義正辭嚴拒絕了成陽公主。

并且喊來宮人，下令將成陽公主轟出去。

“陛下如果嫌五十萬貫錢太少，一百萬，我愿意出一百萬……”

“轟出去！”

皇帝動了真怒。

成陽公主掙扎，怒吼，“陛下不能忘恩負義啊！當初先皇還在的時候，陛下出京賑災，是仲家一力支持陛下，陛下才能順利完成賑災重任。陛下登基后，少府窮困潦倒，是駙馬力挽狂瀾，替陛下分憂解難，支撐邊關將士作戰。仲家勞苦功高，陛下豈能……”

皇帝怒不可歇，大聲呵斥，“堵住她的嘴，將她丟出去。竟然敢以恩義要挾朕，膽大包天，統統該死！今兒朕饒你死罪，就當是還了曾經的恩義。”

“陛下不可以……嗚嗚……”

成陽公主被堵住嘴巴，然后被丟出了興慶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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