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開了！

他看透了一切，想開了一切。

到了他這個年紀，很多事情都可以想得開。

換做少年時代，他必定會死磕到底，鉆牛角尖。認定是所有人辜負了他。

現在他不會。

他學會了體諒，學會了去理解對方的難處。

只是……

還是很傷心，不可避免地會感到傷心。

身為帝王，他不得不被迫做一個孤家寡人。

就算他真心想擁有很多很多的感情，別人也不肯給他機會。

“帝王是不值得信任的。”

“是不是所有人都這么認為？”

這個問題，他沒辦法去問別人。手底下的武將，謀臣，都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他得不到真實的答案。

所以……

他主動找到太上皇燕守戰。

唯有老丈人才不怕他，才可以憑著本心回答這個問題。

“帝王當然不值得信任。”

燕守戰的回答總是這么直白，不加任何掩飾。

同他說話，真的需要一顆強大的心臟，否則很可能分分鐘被氣吐血。

不要指望能從他嘴里聽見一句好話。

他不將人罵得狗血淋頭，就算是格外‘好說話’。

蕭逸有些沮喪，“這么說，身為帝王，注定孤家寡人，眾叛親離。”

燕守戰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慶幸，你有云歌。你們是二圣，所以就算全世界背叛你，同你離心離德，至少你還有云歌相伴左右，也就稱不上孤家寡人。

等到你的子孫后代登基稱帝，他們可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他們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蕭逸面色凄涼，望著深沉夜色，心里頭思緒翻涌。

“他說不記恨我，可是卻又強硬將我分宗出去，讓我自立宗族。從今以后東平王府同皇室脫離關系。為什么？就那么急不可待地同我劃清界限，我是洪水猛獸嗎？”

燕守戰哈哈一笑，他挺樂意看蕭逸的笑話，看他憋屈的樣子。

笑過之后，他才說道：“你當然不是洪水猛獸，但你的身后，你的身份所代表的權勢，的的確確是洪水猛獸。因為權力，他失去了家人。很明顯他不想經歷第二次類似的事情。你既然選擇了成全，又何必抱怨。”

蕭逸反問：“我好歹也是皇帝，我連抱怨的資格也沒有了嗎？”

燕守戰悄聲說道：“正因為你是皇帝，你在這里抱怨，會顯得特別小家子氣。”

“只要太上皇不說出去，就不會有人知道我有多小家子氣。再說了，就算被文武大臣知道我小家子氣，又有何妨。難不成他們敢否定我？”

燕守戰哈哈一笑，蕭逸又小氣又霸道的樣子，他還怪喜歡看。

他問道：“你是不是就靠著這一副不要臉的本事，將云歌騙到手的？”

蕭逸一張臉爆紅，就像是豬肝。

他強烈反駁，“我是用真誠和真心打動云歌，絕非靠胡攪蠻纏。”

“你這話騙得了別人，可惜騙不了老夫。你是怎么將云歌騙到手的，老夫可是一清二楚。不要臉也算是本事，世間沒幾個人能做到像你這般不要臉，有前途！”

蕭逸臉都氣歪了。

這是對他的污蔑！

他可是堂堂正正，用真誠打動了云歌的心。

什么胡攪蠻纏，厚臉皮騙到手，全都是假的，統統都是假的。

他抹了一把臉，“要是云歌對我沒半點好感，就算是騙，也不可能將她騙到手。我和她分明是兩情相悅，才會走到一起。”

臭不要臉！

果然只要臉皮厚，就可以天下無敵。

燕守戰這會特嫌棄他，嫌棄他得了便宜還賣乖。

于是，他吐槽道：“云歌的眼光有那么差？她能一開始就看上你，還和你兩情相悅？開什么玩笑。”

蕭逸嘴角抽抽，“太上皇要是不相信，等下次見到云歌，你親自問她。”

“老夫問她，她肯定要顧及你的臉面，肯定不會說實話。她一定是順著你的話說。”

“云歌才沒有那么虛偽，她向來都是有一說一。分明是太上皇想要挑撥我們夫妻感情。”

“老夫要是成心挑撥你們夫妻感情，當初老夫就直接帶兵殺入京城，將云歌帶回幽州，不許她嫁給你。你就算再能干，當年也不是老夫的對手，更不可能在千軍萬馬當中將人搶走。”

燕守戰怒氣騰騰，似乎是在后悔，當年為什么沒這么干？

當年要是帶兵搶人，世間早就沒有了蕭逸。

這個江山，也輪不到蕭逸來坐。

蕭逸真的很想吐槽老丈人。

他正兒八經地控訴道：“你對我有偏見。”

燕守戰坦然承認，“是啊，老夫對你有偏見。因為你配不上我家云歌。”

“我和云歌的孩子都成年了，你還說我配不上她？簡直荒謬。”

“休要拿元初說話。元初和你不一樣，他繼承了他母親所有優秀的特質，遠遠超過了你。”

蕭逸臉都氣白了。

他果然是自找麻煩。

妄想從太上皇嘴里面聽到一句好聽的話，根本就是做夢！

不被對方氣死，那都是因為他身體健康，心臟強健。

要是換個身體稍弱的人，分分鐘被氣到吐血身亡。

他反駁道：“元初是我的孩子，他當然優秀。”

燕守戰不甘示弱，“元初還是老夫的外孫，他如此優秀，當然是因為繼承了老夫的優秀品質。”

蕭逸：“……”

他很想反問一句，除了懟人第一，太上皇還有啥值得顯擺的優秀品質。

他氣死了！

老丈人果然是一種奇怪的種類，完全不能正常溝通。

燕守戰見他吃癟，于是笑了起來。

他摟著對方的肩膀，一副哥兩好的態度。

“你要是不服氣，就將元初叫來。我們一起問問他，問他像誰多一點。他要是說像你，那你就贏了。若是說像老夫，自然是老夫贏了。”

蕭逸反問：“他要是說像云歌多一點，誰贏？”

燕守戰捋著胡須，正兒八經地說道：“云歌是老夫的閨女，他像云歌，等于是像老夫多一點。那么，當然是老夫贏了。”

蕭逸當即翻了個白眼，不忍直視。

他才不上當，堅決拒絕將親兒子往坑里面帶。

老丈人真真是毀人不倦啊！

見他拒絕，燕守戰當即吐槽，“你看你，如此小氣做什么？你要是不樂意，直說就是了。”

“我就是不樂意！”

今晚上就是一個錯誤。

從他主動找太上皇閑聊，說心事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他一定是老糊涂，竟然會想出這么餿的主意，找太上皇說心事。

此時此刻他已經后悔了。

這絕對是他今年做過的最后悔的事情，沒有之一。

感覺，已經沒臉見人。

不……

他決定，未來一個月，他都拒絕和太上皇見面。

告辭！

他跑得飛快，燕守戰在后面大笑。

更可氣的是，燕守戰偷偷找到蕭元初，“你過來，老夫問你一件事，你要誠實回答。”

蕭元初頭頂黑線，頓時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現在逃跑還來得及嗎？

“老夫又不是洪水猛獸，你只要回答老夫一個問題，老夫就放過你。”

“不知是何問題？請外祖父明示。”

燕守戰捋著胡須，上下打量親外孫，“在你心頭，你是像你爹多一點，還是像你娘親多一點？老夫指的是你的性子，不是外表。”

蕭元初一臉懵逼，這是什么問題，會不會有什么陷阱在里面。

他取巧，“我既像我爹，又像我娘。我是他們的孩子，我身上擁有他們各自的特點。”

“小滑頭！老夫問你，哪個多一點，哪個少一點？”

“應該一樣多吧。而且我本人也擁有屬于自己獨一無二的特質。”

果然是小滑頭。

兩個外孫都和云歌學壞了，一句實話都沒有。

燕守戰罵罵咧咧，杜先生就嫌棄他話癆。

為了阻止他繼續嘮叨下去，杜先生祭出了殺手锏。

“太上皇想要早日誅殺石溫，就不該給天子添堵。天子需要全身心投入這場戰事，方能打贏這場攻城戰，早日殺入城內。”

燕守戰特嫌棄，“如果是老夫指揮這場戰事，建州城早就拿下來。”

吹牛不打草稿！

牛皮都吹上天了！

杜先生陪著笑，“太上皇自然是勇冠天下，武將之首。只是，總要給年輕人鍛煉的機會。”

燕守戰嘚瑟道：“那是！老夫戎馬一生，如今修身養性，不和年輕人一般見識。”

劉章死了，石溫如今就是半個廢人，他當然是天下第一。

哈哈哈……

終于贏得了人生這場跨越幾十年的戰役。

天下間，唯有他燕守戰才是真正大贏家。

什么劉章，石溫，都是他的手下敗將。

哈哈哈……

蕭過一家養好了身體，就打算啟程離開，回到祖籍，重新開始。

蕭逸嘆了一聲。

他還是要做最后地努力，“不打算留下來看一看嗎？很快，將士們就將拿下建州城。”

“不了！多年不曾上戰場征戰，已經不習慣軍營生活。趁著時節還早，我想早日回家，收拾出來，一家人過一個安心舒服的年。”

“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也就不做惡人攔著你。王爵會繼續為你保留，過些日子，等你們回到祖籍，朝廷冊封旨意也會送到。”

“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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