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宥智滿臉微笑著站起來，客氣地打了一聲招呼。

老姜滿臉同樣掛著笑容，但眼眸里卻閃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神采，說道，“小林，別看你剛進公司就跟了一個比較大的項目，但是呢……畢竟來的時間不長嘛。”

林宥智意識到，對方正在不懷好意地提醒自己經驗不足，不過他倒也欽佩老姜說話時，含而不露的語言風格。

幾個人不知又說了些什么，突然老姜冷冷地看著他，似乎想從他鎮定的眼里看出驚慌來，拋出一句，“怎么我這個臨時的不好使唄！”

說完老姜內心暗暗覺得好笑，就你這么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居然還想在我面前抖機靈。

四周的同事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林宥智沉默了一會兒，抿嘴一笑，解釋道：“這個項目并不是我負責，況且……”。

那名同事站在一旁，感覺無所適從。

老姜急于打壓對手，使出無事生非這樣陰毒的招數，但發覺對手卻不一般，面對不實的指責，居然可以笑得出來。淡定的氣質倒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在這種情況下他也能泰然自若，絲毫沒有預想中的不知所措。

看來自己著實低估了他，無故讓他抓住機會想把話挑明，現在反而不好辦。

所以林宥智話剛講到一半，老姜就迫不及待地打斷。他拿出領導的做派，神情肅正道：“從現在起這個項目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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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同事紛紛露出好奇的神色，想看這位老成持重的公司元老，會說出什么讓人跳不出毛病的理由。

老姜說道：“這個項目是廖楚雄介紹的，上回百億富豪的項目不是你一個人弄的嗎，黃總說過這個項目照搬廖總的就行。”一番嚴絲合縫的說辭，倒是讓眾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

聽聞老姜的話，那名同事快要郁悶死了。他用手比劃著，眼睛瞪得幾乎要突出眼眶，驚訝地張著嘴，雙唇做出發音的動作卻沒有聲音。其實他想說：“OMG！項目給了他，那我干什么？休息嗎？”

老姜揮揮手厲聲說道：“只有你最合適。”

此話一出，同事們應聲點頭稱是，心里卻唏噓著，如果老姜不是有心偏袒林宥智，那為何把大項目從別人手里奪來給他，又為何當著眾人故作嚴厲虛張聲勢。

然而，老姜的用意卻非如此。

他借著這次倪鍇休假，自己臨時代理部門經理的機會，假借黃總名義胡亂攤派工作的手段著實不怎么高明，但是卻讓林宥智給不出任何反抗的理由。

為了得到提拔，老姜對上司表示出足夠的尊重，對客戶的無理要求也能盡量忍讓，對同事和顏悅色，從不因工作上的事和任何人起爭執。只是在面對這個可能會搶走總裁助理職位的潛在競爭對手時，才會暴露出本來面目。

老姜對林宥智處處提防也不是全無道理，因為林宥智方才的鎮靜足夠使他驚駭。如果一個三四十歲的人暗含這樣的城府，沒有什么好怕的，反倒不過是尋常，但林宥智大學剛畢業不過弱冠芳華，竟有如此心機，多少讓他有些提心吊膽。

兩個多禮拜過后，倪鍇處理完家事返回公司照常上班。

今天他剛下電梯，前臺的美女不禁問候道：“倪經理，聽說你家屬生了個大胖小子啊？”

“對，對。七斤六兩，我兒子的照片發朋友圈里了。”

“是嗎？沒太注意。我看看，呀，小臉肉嘟嘟的好可愛。”

“嘿嘿嘿。各位小姐姐先不聊了，我還有點急事要辦。”

不知道自己在醫院陪床的這段時間，部門的工作有無不妥之處。作為項目部的經理，倪鍇回歸職場的頭等大事就是先要摸清各個項目的進度。

他打開電腦進入公司的辦公系統，按照提示輸入管理權限密碼，點擊打開部門工作量統計報表，仔細觀察這兩周的變化情況，才發現每個人的工作強度都有起伏，有人上漲，有人下降，有人略微持平，唯獨只有林宥智的工作量持續而堅定的向上走著，無緣無故增加了很多。

他現在負責兩個大項目和七個小項目，對比自己請假之前的工作安排，當時只負責一個大項目和三個小項目而言，工作量不止翻了一倍。

倪鍇想調查清楚整件事背后的邏輯。他讓管理合同的同事，把所有林宥智負責項目的合同副本找出來給他。

詳細閱讀之后，果然不出所料。他發覺這些項目都有一個突出的共性，合同標的金額不能說不多，但是這些私人訂制的項目客戶普遍要求刁鉆，免不了會搭上額外的成本費用，如果算細賬的話，產生不了多大的利潤，沒有利潤自然拿不到多少提成獎金。

付出的幸苦和回報不成比例，正所謂，沒多少嚼頭的雞肋。

他實在想不出原因所在，于是想私下里了解下情況。

午休時間，同事們先后下樓外出覓食填飽肚子，順便伸展下被格子間禁錮的四肢。

倪鍇輕聲問道：“我不在的時候，黃總有沒有交代過什么？”

林宥智不由自主微微皺起雙眉，嘆息道：“要是黃總親口交代的倒也好。”

倪鍇是當了父親的人，雖然他的骨肉至親躺在襁褓中尚未親口叫過他，但他看晚輩的眼神已多出一份慈祥。他若有所思，溫柔地問道：“你知道有人這樣待你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不平等，第一，他想用遠超過一般人所能負荷的工作量逼我主動離職；第二，假使我沒有放棄，要應對巨量的工作難免會出錯，如果黃總追究責任，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把柄讓我滾蛋。”林宥智回答得很直白。

他雖然極為通透，但并不代表他不惱火，只是這種惱火，在前些日子里被他掩埋在了心里。

倪鍇像兄長般拍了拍林宥智的肩膀，目光中透出一絲仁愛，他十分欣賞地看著面前清秀俊美的小伙，詫異于他居然一下就看穿了問題的真實所在。

現在，林宥智舒展開胸中的怨氣，他一點也不擔心有什么突如其來的意外會發生，心安下來，隨即坦率地說出自己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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