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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遠道-第二十七章 共處一室
更新時間:2020-07-02  作者: 松下鹿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明月照遠道 | 松下鹿 | 松下鹿 | 明月照遠道 
正文如下:
家宴之時,曹宗鈺說自己每日忙于公事,此話卻是不假。

按照歸義侯的囑咐,他負責籌備中秋的賽神比試,確實忙得脫不開身。雖然多數細務不需他親自經手,但這賽神比試是從未有過的新鮮事項,一切章程手續都需現擬。

又因為是世子親自主抓,使衙的屬官們不敢擅自做主,事事都報來堂上,必得世子核查通過后方才實施,是以他每日里都忙到晚飯后方才回府。

但是,事情的另一面則是,他最近有些怕見安舒。

那日安舒在他耳邊傾訴時,在他心中所激起的強烈情愫,這些日子以來,非但沒有減退,反而有日漸加強的趨勢。

他明知自己想要擁安舒入懷的欲望是何等荒謬,何等錯誤,何等悖逆,然而每當他自我譴責的時候,他卻又總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不由自主地想象,如果當時他沒有被自己嚇住,如果當時他伸出了手,如果安舒能夠在他懷里……

所有的想象最終都滑向唯一的終點——他頑強的、抵死不認輸的意志,滑向他唯一認可的結論:

安舒是他妹子,他自然該關心她,愛護她。在她傷心的時候,他會感覺到不可抑制的心疼。

這不正是友悌的本義嗎?

心底卻又一直有一個小小的聲音,不斷地提醒他:這樣的疼痛與渴望,卻從來沒有對安康有過。那可是他嫡親的妹子!

反復不停地自我譴責與自我辯護,這樣的拉鋸耗盡他的心力,以至于每日回到府里,看著北邊那堵院墻,竟會有近鄉情怯的感覺。

但家宴時安舒說了讓他去棲梧庭找她,他卻再也找不到借口回避了。從職方司密所回來,他便去了棲梧庭。

棲梧庭里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閑遠。

院子里頭,廊柱底下,支了一個紅泥焙成的小火爐,上面吊了一個黃澄澄的足金雕花小水壺,阿冉坐在旁邊,拿著一把蒲扇輕輕搖著,正看水煮茶。見他來了,斂衽行了一禮,依舊坐下。

塔塔兒陪在她旁邊,小兒稚語,絮絮叨叨,在空闊的天宇下聽來,不覺吵鬧,反生悠遠之意。

安舒的房門緊閉著,阿寧在門外回道:”小姐,世子來了!”

里頭應了一聲:“讓他進來吧!“

阿寧推開房門,讓曹宗鈺進去之后,便又帶上門,躬身退下,并沒有跟隨進屋。

曹宗鈺心里有些詫異,抬眼看見安舒正半彎著腰,在靠窗的大黃梨木書桌邊站著。

桌面似乎攤開著幾卷書簡,又散落著好些木板,她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日光,正查看著什么。

黃昏的霞光在她身上鍍上金邊,細細勾勒出優雅曼妙的身影,便似一副傳世名畫一般,讓曹宗鈺呼吸一窒。

聽到曹宗鈺進來的聲音,她也沒有抬頭,只是朝他招招手,讓他過去。

曹宗鈺壓住心中所有異樣的情愫,舉步朝她走過去,口里開玩笑道:“在看什么?這么用功?敢是明日太學里有辯難詰疑?”

安舒直起腰,回轉身子,朝他一笑道:“前些日子在方志館,查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想請你過來會研會研。”

說著,便發現曹宗鈺神情微有一絲不自在,心中一動,取笑道:“怎么?你竟從沒與女兒家單獨相處過嗎?這話我可不信。京城的煙花柳巷,從來沒斷了你們太學生千金爭纏頭的軼聞故事。”

曹宗鈺望著她,有些不好意思:“我若說我從沒去過,你可會笑我迂腐古板?”

“我若不笑你古板,你便會笑我天真了!”安舒眼神里滿是促狹笑意,道:“你當我不知道么?“

“你們第一年入太學,便有所謂花街迎新的儀式。御史臺狠狠彈劾過幾次,話可是罵得很難聽,說是國家耗資養材,結果盡做了秦樓楚館的輸運官,就差指著鼻子罵你們是衣冠蠹蟲了!“

“若不是當時大蘇相公尚在,他老人家詩酒風流,自己也是打這樣過來的,硬是在仁宗皇帝面前據理力爭,為了你們這點小趣味,把諸子百家都搬了出來,天理人欲,造化自然,乃至于連倡優之業有助于民生賦稅的話都說了出來,端的是唾沫飛濺,口津橫流,跟御史臺大戰三百回合。“

“又兼士林中人個個義憤填膺,奏疏便如雪片樣飛進禁中,找出各種理由來為你們撐腰。“

“倘是只看這些奏疏,只怕人人要以為,不讓你們去花街,便會立時文脈斷絕,山河失色,天怒人怨。“

”連仁宗皇帝最終都道,若是世間無太白,從此山川增寂寞。就此了結了這段公案。“

”只是這若許年了,可也沒見你們之中,能出個李太白啊!”

曹宗鈺被她妙語連珠,說得失笑連連。

假意咳嗽了一聲,裝作挫敗道:“到底是瞞不過你,我果然跟他們去過幾次。”

又連忙申明,“不過只在大堂里坐坐,聽歌賞舞而已。”

“我不信,”安舒擺擺手,故作疑惑狀,“那些眼光毒辣的小娘子們能放過你這樣的翩翩如玉美郎君?難道你竟是今世之柳下惠?“

曹宗鈺下意識凝視著她的眼睛,微笑道:“柳下惠可不敢當。不過是我有些不合時宜的堅持罷了。若是不得其人,有些事,終也無甚意趣。“

安舒笑道:“如此說來,我這番邀請你過來,竟是壞了你的操守了?那可真是對你不住。”

“不過,你大可以在門口掉頭而去,誰叫你一點警惕也沒有?“

”你沒聽說過么?前科的探花郎在會友之時,莫名其妙被帶到了一處小姐閨房,最后只好稀里糊涂地娶了李侍郎家的矮胖三女兒。”

曹宗鈺聽她倒打一耙,心中好笑:“若邀我來的是別人,你當我便會來么?我第一時間,便要疑她居心叵測,備好了溫柔陷阱,誘我自投羅網。”

安舒不禁失笑:“你倒挺能看重你自己的。怎么你不疑心我也備好了陷阱等你?”

曹宗鈺含笑看她,回了四個字:“你不需要。”

安舒心頭一跳,不敢再與他調笑,回頭指著桌面:“你來看看。”

曹宗鈺走過去,與她并肩站著。

這下看清楚了,桌面上擺著的木板,上面刻滿了長長短短的文字,形似梵文。

幾卷發黃的殘破書冊,則是沙洲及敦煌地方志記,不過觀其封面年月,竟是兩百多年前的文獻。

安舒一一為他解說:“這是吐蕃文字。以前在太學,我功課比你們少,閑來無事,曾跟他們通譯館的人學過一年半載,故而大體認得。這上面講了一樁往事,你猜猜,與什么有關?”

曹宗鈺心中一動,脫口而出:“咒殺。”

安舒訝然地看著他:“你已經查到了?”

“龍興寺的圓慧大和尚知曉此事,我是從他口中得知的。倒是你,怎生便能想到去方志館查文檔的法子來?”曹宗鈺的驚奇不下于她。

若是圓慧沒有告訴他實情,他打的主意便是遍訪能人高僧,一時卻沒想到方志館這樣事半功倍的好去處。

安舒好看的眉毛一皺,含著薄怒道:“別提了,當年在太學的時候,博士們只講了這方志搜羅萬象,詳列地方的好處。可沒說過那里面簡牘堆成了高山,灰塵埋了數十百年,有的方志一經編成入庫,便再也沒有被人光顧過,只做了蠹蟲的盛宴。小吏們也偷懶,不按規定,天晴翻曬,天雨防濕,只一股腦兒堆放在庫房。若不是沙洲氣候干燥,只怕那方志館早成了一處只會騙朝廷經費的空殼。”

曹宗鈺聽她抱怨,連連道歉保證:“你放心,明日我便過問此事,讓他們重新謄寫抄錄,另辟房間柜子,嚴明保管條令。”

一邊又趕緊慰問:“你沒在里面待太久吧?灰塵太大,小心傷肺。”

安舒不滿,嗔道:“豈止是傷肺?那滿屋子的霉味亂竄,粉塵飛揚,蠹蟲振翅,真可謂心肝膽脾肺,無一不傷。”

曹宗鈺差點笑出聲來,忙點頭應道:“是,此乃上古傳說中的五傷大法,你可要小心些,別著了道。”

安舒撲哧一笑,郁悶稍解,又道:“好在這番辛苦倒也不白費,叫我查出好些東西。”

說到這里,暫且停下,卻讓曹宗鈺先把圓慧大和尚的話講一遍。

曹宗鈺便把那晚去龍興寺拜訪圓慧,圓慧初時搪塞,后來相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講給她聽了——此時也知道了她不叫阿冉阿寧在房間侍候的原因,原是跟圓慧一樣的擔心。

安舒聽完,點點頭:“這與我查到的,大體對得上。”

接著又道:“不過,圓慧大師是佛門中人,有些話怕是不方便說,又或者他也沒有想到。”

用手一指桌面的木板:“這里還記載了另一些事情。苯佛兩教,在吐蕃國內,可不僅僅是如圓慧所言,只是教義儀軌之爭。苯教上師曾集大權于一身,據木板上記載,‘辛苯不發話,王不敢降旨,大臣不敢議事;不唱辛苯歌舞,君臣不敢歌舞’。這是凌駕于其國王之上了。國王自是不甘心,于是意圖借助佛教之力,從苯教手中奪回大權。幾經翻覆,連帶斷送了幾代國王儲君,最終確立了佛教的國教地位。你道后來如何?”

“驅虎吞狼,尾大不掉?”

安舒點頭道:“正是如此。佛門勢力,由此大張。吐蕃雖也有能人,知道其中厲害,設了眾相制度,意圖加以鉗制。然而,僧相之權,漸大于其余諸相,到得后來,竟是‘政務托于佛,權利委于僧’了。吐蕃的末代之君于是又后悔了,欲要迎回苯教,滅除佛門。其后事如何,你便也是知道的了。”

曹宗鈺默思半晌,惕然心驚:“吐蕃如今國運銷沉,部落林立,再無能有一統之氣象,只怕也是因這些紛爭,傷及了立國之本。”

“唐太宗云,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安舒看著他,正色說道:“這所謂咒殺一事,背后不管是誰,只怕都所謀者大。你既是知道了,可要好好應對。”

“這是自然。”曹宗鈺應道,瞧了她一眼,忽然一笑道:“說起來,有兩件事正要問一下你的意見。”

“什么事?”

“其一,中秋有個賽神比試。”

簡單介紹了一下這賽神比試的含義和目的,安舒聰敏,一點就通,笑道:“你這招想得高明,既出其不意,又大開大合,頗合于‘以正合,以奇勝’的兵法之道。”

曹宗鈺得她一語贊許,竟比當日里得了父親夸贊還要開心,忍不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夸起人來,真是好聽。不如換個方式,再夸一句?”

安舒笑道:“我小氣得很,最愛斤斤計較。你若還想聽,且一件一件事情做來討賞。”

曹宗鈺便道:“那好,你便聽我一件一件說來。賽神一事,你已有所體察。我想的是,除了各教門宗派,各自顯耀自家神靈之外,也應允準民眾平日里常祭祀的各路田祖蠟神。比如,東岳二郎神、都河玉女娘子神、東海龍女神。”

安舒原本傾耳細聽,待他說到龍女神時,神色一動,驀然抬頭看去,曹宗鈺也正看著她,目光中若有深意。

“你說有事要問我意見,這便是其一?”

“是。咒殺一事,家父已與我商定了渾水摸魚之策,在民間播散忠勇故事,志怪傳奇。我本想夾雜龍女報恩之說,但沒有經過你首肯,不敢輕易行之。今日一并向你討個主意。”

安舒凝神想了想,忽然莞爾一笑:“你說,千百年后,什么皇室隱私,什么當朝秘聞,多半都傳不下去,化作一團迷霧,被人遺忘殆盡。這些個神異故事,反而口耳相傳,源遠流長,成了比真事還真的故事。那場面,可有多滑稽好笑?”

曹宗鈺也被她說得一笑,卻又輕輕搖頭,道:“女媧捏土造人,天女助伐蚩尤,螺祖養蠶繅絲,這些故事雖神異,卻也未必便都假了。萬事總有個起因由頭,后人若有興,自會去抽絲剝繭,追根溯源。”

“管甚么后人?查甚么根源?“安舒一笑,微微抬頭,斜望著窗框外透進的天光,悠然道:”做個全無來歷,亦無去處的故事中人,豈不灑脫?“

曹宗鈺心中,莫名驚跳。

安舒便在他身邊,咫尺之處。然而這悠悠語聲,卻似隔了千道山峰,萬重云海,漸行漸遠漸寂滅。

一錯眼間,便將不見。

他來不及細思,幾乎是下意識般,便去抓住安舒手腕。

安舒嚇了一跳,回轉目光,不解地看著他。

曹宗鈺被她看得尷尬,收回手來,也不知該作何解釋,只好自我解嘲道:“我怕你此刻便要羽化飛升,棄我們而去。心中不舍得很,忍不住就犯傻了。“

做好被笑話的心理準備,半天卻沒等到,轉眼去看安舒,卻見她望著自己,目光中大有溫柔之色。

安舒見他看過來,睫毛微閃,偏過頭去,竟似不敢與他目光相交。

兩人一時都沉默下來。

余暉將盡,室內光線開始黯淡,曾在光柱中飛舞的細塵慢慢隱在了暮色中,再也看不分明。夜色如同水紋一樣漫進來,悄無聲息,漲滿每個角落。

在這樣奇異的寧靜中,曹宗鈺心中,感受到了這段日子以來從未有過的平和。

過去一切,未來一切,洪荒里開出來的石花,無垠盡頭的蒼涼。

以及身邊,唯一的,觸手可及的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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