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九兒生辰那日——阿平于宜興齋偶然見過了慕棠與慕夫人后，從此他便成為母子二人安插在露華樓的眼線。

阿平記得清楚，當日他本想買了最貴的新式果子送予九兒，卻奈何錢銀帶的不夠。柜前伙計不肯賒賬，阿平又執拗，花了大把的時間與其周旋。

慕棠本是陪伴母親取花樣的，正趕上路過宜興齋瞧見阿平那里圍了不少的人。好事者自當去湊熱鬧，慕棠前行，慕夫人無奈只得跟于其后。

“這不是露華樓那小伙計？”慕棠去過幾次露華樓，當是記下阿平的模樣。

“哦？”慕夫人聽聞，所思片刻言道，“你且將自己錢袋子給了他。”

慕棠萬分不情愿。

他前些日子新得了塊黛色絨布，做衣剩下了些，便要房中嬤嬤加工成錢袋子。雖說是些邊角料，但畢竟那塊原料價值連城，模樣也是精致。

如今，失了些錢銀不說，還要賠進心愛之物，慕棠自是心疼。

慕夫人見其未動，狠狠瞪了去。慕棠嚇得一激靈，趕忙按照母親的要求，擠開層層眾人，高喊一句：“不就是些個錢銀，爺替他出了。包上最新最好的果子，拿給這位小哥。”

慕棠說著，從袖兜中掏出黛色荷包，于掌中使勁攥了幾下，這才將它拋給了阿平。

天降一位闊綽公子，替眼前的窮小子出了錢，眾人皆是咋舌艷羨，感嘆他有如此好的福氣。

接著，慕夫人安排慕棠守于鋪子前，等待阿平出了宜興齋，于對面的茶樓相見。而她自己，則是先進了樓中避避日頭。

阿平自然是要向恩人道謝，且他并未用上慕棠荷包中多少銀兩，大半還是自己出的錢。于是，他便想著將錢袋子還了回去。正巧出了門便“遇上”慕棠，這才得以續了交情。

“家母欣賞小哥兒的膽識性情，特邀小酌杯清茶。在下也當是交一位小友了。”慕棠按照母親所教字句，倍是謙謹的姿態讓阿平生了好感，立即答應。

而后入了樓，相隔屏風見過慕夫人，直至后來阿平自言要投以回報。

阿平的行為、話語，盡表現得卑微恭順。一番介紹，將家底說遍，全數交待個空。

“原來是露華樓的平哥兒。莫要慌張，想來你大抵是不識我。楓哥兒，慕楓你可認識？奴家，其母也。能知曉你的名字，也全是平日里聽楓哥兒同我們講了些。”

聽聞慕楓之名，阿平抵觸緩解不少，卻仍是不減因收人錢財而招致的惴惴不安。

“我知你是個仁義的好兒郎。若要說報答，倒是見外了。不過，眼下當真是有一事，需得你……哎罷了罷了，徒增煩惱而已。”慕夫人此刻溫情備至，說得阿平個中似千浪涌動。

“慕夫人但說無妨，我顧平說到做到。”阿平巴不得對方有求于他，即便是逞能，他也定當成全了屏風之后、那位語音酥柔的佳人良母。

“啊呀，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是知道，楓兒整日不著家，我作為母親自是擔憂，便想著能多了解他些，奈何總是不得機會同他說上幾句。直面不成，只好聽旁人來講。別人我是不放心的，但你卻不同。我信得過你。”

慕夫人此言更是富于柔情，字句敲蕩著阿平的心弦。

“小子明白夫人意思。不過是舉手之勞，如若日后慕二公子來家中，我自當看得緊些，得了機會便告予夫人。”

阿平果真機靈，慕夫人幾句暗語，便揣測了出來。

從此，阿平便時常清早假言去了宜興齋，實則卻是到對街的茶樓見上慕棠一面，回稟了實情，而后得些錢銀。

不過，他也是漸漸感知，自己在這母子二人身邊，越發地盡顯奴才樣兒。起初他是抗拒的，但日子久了，畢竟得了便宜拿人錢財，偶爾跪一跪、磕磕頭似乎也是無傷大雅。

至于那絨布荷包，慕棠心疼了好一陣子。等他緩過勁兒來，再言說錢袋去處時，卻將自己標榜成了主動打賞下人的大善人，逢人便會吹噓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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