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拆開了留給自己的那封信，寫信之人已故去多年，她卻仿佛又看到了母親的音容笑貌。

公輸卿在信中的語氣輕快，就仿佛筆下信箋不是遺書，而是一封再普通不過的家信。

“見字如晤，”公輸卿從來都不是循規蹈矩的人，她寫道：“哈哈，我猜一定是小澍先看到這三封信的其中一封吧。別問我怎么猜到的，秘密！”

荀澍聰慧過人、不信鬼神，自然不相信母親會什么占卜之術。雖然私自拆別人的信件很不對，但是自家大哥怎么能算成是別人呢。因此荀澍看見了母親留給荀湛的信中也寫著同樣的話，只不過，這封給大哥的信是猜大哥先看到信。

荀澍：……

公輸卿繼續寫道：“我猜，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人世了。你一定覺得很驚訝吧！在你的眼中，阿娘應該是個江湖人，是個遠離朝堂的隱世高手。小澍，在你看來，何謂俠？那些為了名利地位或者某個功法就爭得你死我活的人嗎？”

荀澍脫口而出道：“當然不是。”

無人回應，公輸卿繼續在信中道：“在我看來，俠者，在于為萬世開太平。隱士縱然高潔，但是身為旁觀者如何能改變世間秩序？如何成就天下大同？于是我便在重重篩選之下進入北斗密使府，成為了北斗第五玉衡廉貞，眾人口中鼎鼎大名的女玉衡便是我。”

“不過，我很快就發現，北斗密使府并非是什么清水衙門，七人各懷心思，老皇帝留下這個殺手組織只是為了平衡朝堂勢力。昭明太子和我都曾先后向老皇帝進言，建議取消北斗密使府，老皇帝也確實動了這個心思，不過當初北斗密使府中的殺手大多數都是扶持老皇帝登基的忠臣良將的遺孤，老皇帝不忍寒了百官的心，便采取了懷柔的政策，漸漸弱化北斗府的作用。

又命令我建立密閣制衡北斗府，將北斗府完全架空。這必然是動搖了北斗府眾人的利益，也是最終導致北斗府倒向陵王蕭昭平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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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立密閣，實際上并不只是為了制衡之術，我更加希望，有朝一日，在我們梁國的每一片土地不受外辱，百姓老有所依、幼有所養，梁國的每一個子民都能夠接受到良好的教育，正如夫子所言，‘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和睦。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我希望梁國的每一個人都過上天下大同之世。”

荀澍心道：母親，你還真是許下了一個連大羅神仙都做不到的事兒啊！這種宏愿恐怕只有秦皇漢武再世才能實現了。

荀澍翻出下一頁信紙，公輸卿繼續寫道：“我當然知道這件事不容易做到。朝堂錯綜復雜，制度陳舊，積弊已久，梁國的國君不僅要有能力而且還要有手段。

不得不說，陵王蕭昭平翻云覆雨的手段確實適合這個帝王之位，不過，他的心太狠，跟著他多年的心腹只因為知道的太多而被他活活燒死。雖然我沒有證據，但是我知道他已經私自屯兵多年，云林軍之中也大多被他收買，再加上林匡被他蒙蔽，他起事只缺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而已。

相比之下，昭明太子方才是賢君明主，他不是不懂得權謀，而是想要留存一顆赤子之心給世人。”

荀澍心道：母親還真有可能會占卜。陛下確實借著陸敬叛亂以勤王之名闖入宮中，陸敬八成和他是一伙兒的，不過陸敬實在是不聰明，估計他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卻沒發現自己挾持的是一匹會吃人的狼。

公輸卿寫道：“小澍，跟你說這些，不是希望你繼承阿娘的志向，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阿娘曾經做過些什么而已。阿娘希望你就做一個普普通通、不受拘束的女子，不為陳雜瑣事煩憂，瀟灑恣意地在人間走一遭。”

荀澍自嘲道：“晚了，你要是早點兒告訴我，我可能真的就只做一個俠女了。”

公輸卿道：“這封書信還是不要叫遺書了，太晦氣，叫家書好了。每個密閣成員都會寫下這東西，還不知道用不用得上呢！”

可惜最終它還是一封遺書，荀澍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將信又放回了案幾之上。繼續去看母親手記。

手記的最后摻雜了另一個人的字體，荀澍看得出來，那是父親的字體。

暗黃的紙上還有淚痕留存。父親將母親的死因寫在了此處，荀澍看后，感覺五內俱焚，難以言喻的痛苦堵在她心頭。

蕭澈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荀澍的眼圈紅得像是一只兔子。蕭澈不知該如何哄她，便只是坐在她身旁，“小澍！”

荀澍：“你早就知道這些事情了？”

蕭澈：“我猜測過廉貞星是誰，只是沒想到是荀大人。他告訴我之后，我便想通了這些環節。”

荀澍點了點頭，依舊是沉默不言。荀澍的眼神灰暗了下來：“自己把鐵面打進臉里，她該有多疼啊？”

蕭澈撫了撫荀澍的肩頭，“小澍，魯指揮使心中有自己的道，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身在局中，沒資格勸說你什么，不過，你可不能就此消沉下去，魯指揮使想必也希望你永遠如破曉之時的那道光，樂觀而充滿希望。”

荀澍道：“我沒有消沉，我要給母親復仇。”

蕭澈心中一緊，拽著她道：“你要做什么？”

荀澍看著他緊張的樣子，笑道：“你放心，我不是江湖上快意恩仇的俠客，殺來殺去。兵不血刃才是兵法上乘。”荀澍臉上的笑意轉瞬即逝，她面容嚴肅地看著蕭澈：“不知，吳王殿下能否許天下百姓一個天下大同之世？”

蕭澈：“坦誠來說，我身為太祖嫡孫、皇室正統，怎么可能對那個位子毫無想法？若我為帝王，必安天下百姓之心。”

荀澍：“若君不負此言，我愿做你最忠誠的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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