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蘭一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干了件什么蠢事，她看向顧影闌，眼中滿是愧疚，“對不起，小姐，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只是——”

她不想承認世間有人能治好寒疾，其實是不想承認，他人的醫術會優于她。

沉穩安靜的杜蘭，也是自負之人啊！尤其是，她在小姐的寒疾上嘔盡心血，鉆研了那么多年，都不得其法，一個不知從那個旮旯里冒出來的曲神醫，能治好小姐？她不信！

“好了，沒事兒，我理解。”顧影闌安撫了兩人都有些失態的情緒，一雙桃花眼中罕見染了幾分愁緒。

與其在擁有希望之后伴隨而來的巨大失望，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抱任何希望。

她是必死之人，可那又如何？

“杜惢，你繼續關注西市的動靜，但凡有一絲風吹草動，都要同我匯報！”顧影闌迅速調整情緒，將要事一一吩咐下去。

“杜蘭，師兄的傷口要幾日后才能獨立下榻？”

“還需兩日左右，但若要動用內力，至少也要在七日之后了。”這還得歸功于洛卿寧那異乎常人的創傷恢復力，若是普通人受這樣的傷，不在床上躺個百八十天，怎么可能下床？不死已是萬幸了！

現在還不能移動啊，那可就有點兒麻煩了。

“既如此，就得麻煩師兄在寢殿多留幾日了。”畢竟她不可能喊幾個太監來把人扛去偏殿吧，那不全暴露了！

洛卿寧嘴唇微動，欲言又止。

顧影闌卻完全懂得了他眼中的含意，“師兄放心，這幾日，我睡偏殿。”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嘴角漾開一抹肆意的弧度，“當然，如果皇上要來的嗎，就得委屈師兄同我們擠上一擠了！”

這是什么虎狼之言，洛卿寧臉上的高冷差點沒維持住！

欣賞夠了師兄幾欲崩裂的面部表情，顧大小姐瞬間心情美妙了不少，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寢殿。

此后兩天，西市可謂翻天覆地。

在皇帝與曲長歌所立下的三日之約截止之時，曲長歌研制的解藥被證實確有治療此次不知明“疫癥”的作用之后，整個抗疫的指揮大權成功落在了曲長歌與君宴兩人手中。

與此同時，忙得腳不站地的丞相曲潯這才發現自己剛認回來的大女兒竟然不在府里關禁閉，而是悶不吭聲的跑去了西市，還搞出了這么大個動靜來！

如今的盛京，誰人不知曲小神醫的美名。

當然，也從此事中，他好像窺見了仕途權勢更進一步的契機，曲長歌的好名聲啊，若是利用得當，或許……

隨著無數患者的病情得到有效遏制，甚至有部分治愈，曲長歌神醫的名聲也進一步擴大，甚至有人喊起了“活菩薩”“仙子”等稱號。

這些稱號可非亂許，大梁宗教氛圍十分濃厚，尤其是佛道二教，在大梁得到了無數權貴百姓的擁護，君不見，暮春煙雨下，百八十寺屹立，廟觀香火不熄。

將曲長歌比之“菩薩”、“仙子”，不可謂不尊崇。

更厲害的是，曲長歌的好名聲，在江南六城也廣為流傳，這樣的傳播速度，若說背后無人推動，誰信呢？

不過，這與顧大小姐無關。這兩天在外與狗皇帝斗智斗勇，回去還得穩住師兄，她已是心力交瘁。

她對名聲這事兒沒什么興趣，但杜惢這小丫鬟倒是憤憤不平了起來！

“不就是治個病嗎？至于把人捧這么高嗎，明明小姐您才是出力最大的人，怎么就沒人感激感激小姐了！”

“別！你這丫頭，可別給我帶什么高帽子，我可從頭到尾沒干什么實事兒！”兩人相攜并行在朦朧煙雨中，正在前往御花園的路上，這幾日情形好轉，帝王眼中多了些明顯的喜意，便惦記著暮春風景尤勝，便邀約皇后去御花園賞花呢！

“小姐！你真是……”杜惢恨鐵不成鋼，“那些個難民吃的食糧，住的房子，用的藥物，哪個不是小姐多方制衡，用了無數利益交換才得來的！結果那些個難民倒好……”

“非也，糧是顧氏出的，搭房子的錢與藥是君氏出的，江南六城的建設工作與疫情控制工作仰賴昭王與江氏，與你家小姐我何干？”顧影闌攤了攤手，她有什么好居功的，說句實在話，她還挺佩服曲長歌的。

“可沒有小姐的牽線，三大世家哪會愿意出手，庶民死活，與他們何干？如今兒倒好，好名聲全被那位曲神醫得了去，三大世家豈會甘心？”杜惢越想越不服。

“等等！你把最后一句再說一遍。”顧影闌停止腳步，注視著杜惢，原本還帶著笑意的雙眸竟含了一絲激重之色。

“小……小姐，怎么了？奴婢說得是，三大世家豈……豈會甘心？”

顧影闌長嘆一口氣，喃喃道：“我竟是忘了這茬了，盛名之下，必有負累。”

過猶不及，她不在意那些個名聲，可不代表三大世家不在意。恰恰相反，他們幫助難民，最想要獲得的利益不正是這好名聲嗎？

“小姐，您在說什么呀？奴婢怎么有點子糊涂了！”

“曲相這波吃相太難看了，本來曲長歌干得是件大好事，有個好名聲太正常了！可他太心急，硬要在后面推上一把，這下子，如你所說，所有難民只知曲長歌而不知三大世家，他們豈會甘心？”

觸動了世家的利益，曲相雖聰明，但底蘊太淺，眼界也因此受限。

只看見了如浮沫般的盛名，卻忘了物極必反，盛極轉衰，背后無數的利益置換，哪是他能抗衡得了的！

“小姐的意思是，三大世家要聯合出手了！”杜惢不知為何竟有些激動。

“我們，看戲即可。”顧影闌笑了笑，掐下暮春時分的最后一枝桃花。

她都有些同情曲長歌了，攤上這么一個坑女兒的爹！

“小姐，快回神，皇上來了！”杜惢暗中扯了扯她寬大的袖袂。

“遠遠的就看見皇后在笑，可是有何喜事？”帝王高大的身影映入她眼簾，她先是一怔，隨即敷衍的行了個禮。

“臣妾只是覺得，世間浮華名利之物，當真是奇妙得緊。”

上一刻你還置身于仙境，而下一刻，便可能墜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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