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不知這位是——?”宮宸域笑容如幽夜般邃然,如曜石一般的眸子,居高臨下,凝視面前,頭顱微垂的“少年”。
他雖是在同君祁良對話,可灼灼目光,不曾有一瞬,從顧影闌身上挪開過。
不要發現啊!
顧影闌心中默默祈禱著,如果面前有個寫著宮宸域名字的小人的話,她可能會毫不猶豫用針將其扎穿。
扎死狗皇帝!
“不過臣麾下一普通小兵,陛下何須在意?”君祁良連余光都不曾掃一眼顧影闌,裝做毫不在意的模樣,他也擔心,一國皇后,潛逃隨軍,這等大事,若被發現,宮宸域肯定會以此大作文章!
到時候,顧妹妹……包括整個顧氏,都將被扒下好幾層皮來。
“哦,一普通小兵啊,巧了,正巧合了朕的眼緣。”宮宸域的視線在她整個后身繞視一圈后,旋回了君祁良身上,“不知,世子可否割愛?
“從今以后,就讓他跟在朕的身邊!”怎么說呢,君祁良從宮宸域含笑的目光中隱約讀出了幾分挑釁之意。
若是平常的世子,自然會毫不猶豫的硬杠回去,畢竟,他可不懼宮宸域,或者說,是宮宸域背后尚且衰微的皇權。
然而,顧影闌正側了側身,用眼神瘋狂暗示君祁良不要開杠!
明顯,狗皇帝是有備而來!
君祁良若真是瘋狂回懟,絕對正中其下懷!
“其實……”君祁良上下嘴唇微微動了動,他很難得有這么憋屈的時候,一嘴的芬芳之語無法吐露,難受!
“怎么,不過一普通士兵,世子也不愿奉予朕么,哎,果然……”
帝王說一半留一半的,真是讓幾位吃瓜將領不由得浮想聯翩。
果然,果然什么?
君氏的野心,肥了。
他們忘記了,這個王朝真正的主人姓宮,不姓君。
眾將領心領神會,互相對視一眼,都覺得自己腦補得十分正確。
氣氛一時微妙難眼。
君祁良反應倒快,他以手抵于額際,一貫囂張的面容竟顯出幾分不作偽的難色來,“陛下莫要誤會,這小兵,目前的身份確實是臣麾下一普通士兵,但——”
君祁良上前幾步,隨意搭上顧影闌的肩,耳語一句,“配合我。”
“但他在成為士兵之前呢,這身份確實,有點子特殊!本來呢,這等家族秘辛,著實不太方便向陛下以及諸位將軍透露,但若因此讓諸君誤會良,良可就冤枉大了!”
君祁良的手攬在顧影闌肩頭拍了幾下,示意其抬頭,“他呀,叫盛時,是臣的隱……隱衛首領之一,在座諸位將軍皆是出身大族,想必都此懂。”
“良之前名聲不大好,我家老爺子對良,過分溺愛了些,所以啊,此次良行軍西伐,老爺子不放心啊,所以……”
“咳,懂得都懂,對吧?”君祁良似是有些羞窘的垂了垂頭。
顧影闌面無表情,想象著十一平日的模樣,把自己變成了個人形的木頭樁子。
要木訥一點,要機械一點,眼神想兇一點……顧影闌一直在心里催眠自己。
然后,她成為了顧人形殺器影闌。
可信度非常之高!
是哦!都怪行軍這幾日世子爺表現的過分優秀,他們竟忘了其本質,還是個扶不起的紈绔啊!
要換了他們是安國公,這樣一根不靠譜的獨苗苗帶兵遠征,肯定也是萬分擔憂的啊!
派隱衛混入軍營的這種操作,簡直太正常了!
更別提,還有個愛子如命的鎮北王妃,常規操作,不必詫異。
理解,理解。
總之,世子爺手中的底牌太深厚了,他們確實沒必要為了讓好陛下,去開罪君祁良。
宮宸域的視線在觸及君祁良那只攬著“少年”肩頭的大掌時,霎時暗了幾分,透著刺骨的寒涼意味。
“哦,他是世子爺的隱衛啊!那正好,國公如此愛重世子,定不會只派一個隱衛跟著世子,可朕缺啊!諸君也知,先帝……”帝王似是想起了什么傷心事,喉間幾度哽咽,大有掩袖而泣之態。
諸將想起先帝那出了名的偏心,以及,帝王早年的經歷,心中不免唏噓一二。
攤上了先帝這樣的父親,陛下也是苦哇!
只有君祁良,窺見了帝王眸中深藏的暗涌。
他也真的是煩了,世子爺脾性一向暴躁,能動手絕不動口,今夜若不是顧及顧妹妹的身份,他才懶得跟這幫子人嘩嘩這么多,全趕出去得了。
“陛下,可是忘了一句俗語,強扭的瓜,不甜!”君祁良已經放棄了表情管理這件大事,面對虛偽作戲的帝王,他只想懟死他!
君祁良他瘋了?!
這不明擺著在暗示狗皇帝,此瓜就是她顧影闌么?!
顧影闌默默擰了把世子爺的腰,希望他注意言辭,然而,君祁良一旦情緒上來了,那可真是誰的話也聽不進去。
他只專注在自己的世界,這個世界,現在只有兩個人——
宮宸域,君祁良。
顧影闌:“……”
所以,她只是一個過客,他們才是真愛?!
呵,男人。
“強扭的瓜甜不甜,只有朕自己嘗過才知!朕若覺得甜,強扭只是獲得瓜的手段而已!”
不論是瓜,是人,還是權利,他只學會了占有。
他習慣性以占有時的滿足感作為幸福的標準。
宮宸域并不認為,這有什么錯。
“呵,陛下可能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如同出生投胎一般,是注定好了,你會出身在什么樣的環境,什么樣的家庭,都無從更改,有些人,亦是如此,再怎么強行占有,最終,不是你的,依舊,不屬于你!”君祁良一直認為,尊與卑,貴與賤,都無法更改,因為血統。
山雞披上了鳳凰的羽衣,也終究成不了真正的鳳凰,人亦是如此。
所以,穿上了龍袍的乞丐,本質上,還是個乞丐。
“可惜,朕從不信宿命。什么命中注定、什么宿命論,不過是上位者固化階級所宣傳的謬論罷了,朕只相信,人定勝天。”
“朕只相信,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帝王眼神堅定,哪怕過往滿目屈辱與瘡痍,仍不改其志。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顧影闌在心中默默重復了一句,這也沒有想到,這樣深刻的一段影響國之命運的對話,會出現在這樣一個普通的月夜,由一個“瓜”所引起,不得不說,世事奇妙,令人哂笑。
所以,這就是帝王同整個世族對立的理由與底氣么?
世族崇尚宿命論,以神佛之說教化百姓,其實更像是一種愚化,基本上貴族,才能讀書。
而帝王呢,他一心想提拔寒門,以沖擊百年來日趨固化的階級。
階級固化的過程,也意味著王朝的痼疾日益深扎,意味著更嚴苛的壓迫以及更不屈的反抗!
對立與統一,如此矛盾,而又如此和諧。
孰對孰錯?
來日,自有定論。
我們把它交給時間。
——顧影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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