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色宮墻下，風粼粼看到一人從對面近來。就算那人易容喬裝，她都熟悉到不會錯認的地步，更何況他今日瀟灑倜儻，精神抖擻的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凌神醫？”

洛長歡第一個發現了風粼粼神色一滯的異樣，順著她的目光竟然看到了那天去過天華門的凌神醫？

幾人同時停住了腳步。

他怎么會在宮里？

蘇魘也微微斂起了雙眸。

“見過三皇子殿下！”

那個走在凌郁前面，帶領著他的人年齡稍長，干練熱情的執禮。不過他的眼睛，卻好像“不敢”抬起多看風粼粼一眼。

“劉太醫這是去哪？”

蕭赫隨口寒暄一句。

他也看到了風粼粼那個讓他印象深刻的朋友。不過，那兩個人倒像是不認識一樣，一言不發的站在那里，所以他也沒有先開口問及。

劉太醫？

風粼粼的眼里噙著瑟瑟的光，只冷眼瞧著那兩人，薄唇緊緊抿起。

十年前，凌郁喚稱師父，態度強硬的要求凌郁把她趕走，性格冷傲從未和她說過一句話，卻在八年前莫名人間蒸發了一樣，突然消失的人？

此刻竟然就這樣官服在身，突然光鮮亮麗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蕭赫稱呼他為劉太醫，那凌郁的衣服可是也和他一模一樣的太醫服呢！

他們，怎么會在宮里？

是他們，為什么要出現在皇宮？

劉太醫稟道：“太醫院新任職了一位凌太醫，是下官未入宮時收的徒弟，他今日第一天進宮，下官帶他熟悉一下。”

“哦？”

蕭赫疑惑的看向了風粼粼，重聲重復著，“凌……太醫？”

風粼粼也用著別人無法理解，匪夷所思的目光望著凌郁：

這丫明明是個獸醫啊？

凌郁大方一笑，對著蕭赫執禮道：“三皇子殿下！”后又轉身對著風粼粼執手一禮。

他將深深彎下的脊背緩緩挺直，雙眼噙著溫柔似水的漣漪：“恭喜小師叔。”

風粼粼卻沒有給出他任何回應。

她和凌郁一起長大，日日都在一處，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蟲，她亦了解他。

她現在才發現，她可能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了解他。

風粼粼能看出凌郁對她行的禮，比皇子蕭赫還要幅度大的意思。

他是在感謝她！

不要說出他師父的事情。

終于，她擠出了一個涼涼的笑意回應，“同喜，凌太醫！……哦，對了，我剛好還有點事情和凌郁說！你們可否到前面等我？”

蕭赫當然尊重風粼粼的一切事情，點頭道：“好，那我們去前面等你。”

蘇魘也只是頓足在風粼粼旁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瞧著幾人跟在蕭赫身后往前走去，劉太醫也識趣的往旁邊移開幾步，遞給了凌郁一個神秘的眼神后，背過身去。

“呵？”

風粼粼看到兩人防備自己的暗下眼神交流后，不由心酸一笑。

凌郁也終于恢復了往常溫暖熟悉的面目，對著風粼粼寵溺道：“小丫頭當了小師叔，還不高興？”

“雖然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并無驚喜可言。”

風粼粼雙目灼灼的望著他，“我此時困惑的是，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你，是該叫你凌神醫？凌郁？還是凌太醫呢？”

他先是將遮掩了十年的名字大方公之于眾，后又突然出現做起了宮中太醫，這些事情，都是風粼粼未能預料的。

她的不高興毫不掩飾，盡顯臉上，收于他的眼底。

“一起生活那么久，沒想到凌太醫……也是一個會猝不及防給人驚喜的人呢！”

凌郁剛要上前一步，像平時安慰風粼粼那樣抓住她的肩膀，可她已經先他一步，后退了兩步，和他拉開了生澀的距離。

那不該是他們之間出現的距離啊！

凌郁怔怔的瞧著身前空地，一道卷著殘葉的風剛好襲過，似乎欲將兩人隔的越發遠了。

凌郁放下撲空的手，緊步上前，“只是不想令你多增困擾，所以才沒有提前告知你。”

“困擾？”

風粼粼苦澀一笑，“恕我無法體諒凌太醫的一片好意。”

她用果決，生分的語氣，在兩人十年來相依為命的生活里成功劃出了第一道裂痕。

“你現在說，也不晚。”

風粼粼的眼神，帶著深深的穿透力。

凌郁瞇起眼眸，第一次對她沉默了。

風粼粼有些失落的笑了笑，看著被一縷疾風襲卷在地傷痕累累的落葉，仿若自言自語，“凌郁，你知道我的一切，你知道我活在困惑里，一直在尋找真相！我不怕前路迷茫，也不懼過程艱辛，結局是否如意！……因為我不想活在別人扔下的網，設下的局，我討厭欺騙……更討厭背叛！”

“丫頭啊……”

凌郁似乎在盡力的克制著自己的哽咽，他將端在身前的手握的死死的，慢步繞到了風粼粼的身后。

終于開口，“丫頭，你好好看看，我是站在你身后的人！……不是你的對面。”

那是凌郁一如往常的聲調，就像被河水沖刷的巨石那般沉穩。風粼粼感覺喉嚨似乎有什么東西按壓不住，苦苦澀澀的來回涌動。

她轉過身去，凌郁溫暖的笑就像陽光俯落在她的臉上，照亮她藏于心底的黑暗。而他筆挺的身體，就像一把傘，護了她這十年來的平安。

“凌郁。”

風粼粼對著他輕聲呢喃。

他不是那個掉進錢眼的獸醫，亦不是此時衣冠楚楚出現在皇宮的太醫，他只是凌郁，那個陪她渡過漫長黑暗的凌郁。

人活在世，都有無法宣之于口的秘密，她有，凌郁也應該有，不是嗎？

“丫頭，你要信我，就算有一天我會背叛全天下，也定不負你。”

見她依舊沒有反應，若有所思，凌郁跨步到了她的跟前，一把將她攬在懷里。心疼的撫著她瘦弱的肩膀。

“丫頭啊，放心，你還有我。”

“我信你。”

木訥在懷里的人，似乎是下了決心才做出的決定。

因為不信他，比信他，更為讓她痛苦。

“回去吧！”

匿在墻后遠遠看著這一幕的男人，漂亮的臉上勾出一抹復雜的笑意。

而他身后那個面無表情的男人雖然跟著他默默離去，但已然看懂了這個，他看著長大的人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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