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半晌，眼睜睜看著慕容瑾又又又去她書架子旁邊了，還是那本游記，又是差不多的厚度，再看下去她那書都要有毛邊了！

李湘啃著果干，視線隨著慕容瑾轉，從窗邊美人榻到書架，又從書架到美人榻，最后落在那張仿佛寫著“理所應當”的臉上，默念了十遍皇子跟皇子妃感情不和也不能和離、皇子妃七出全占也不能休妻，這才說服自己沒必要跟他計較。

然后，然后就看見慕容瑾坐下開始“入定”……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書頁一張沒翻過，一刻鐘過去了，依舊沒翻過。如果不是這人還能眨眼，李湘懷疑自己看見的是個木頭……

她想睡覺……

“殿下。”

“殿下？”

“殿下……”

李湘默默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這么半天到沒咬動的果干，抬手扔了過去。

終于，“入定的老僧”回神了，垂眸看了眼砸到自己胸口上又滾到腿上的果干，上面依稀還有個牙印。

撩起眼皮看了眼好端端又不樂意了的小王妃，被理直氣壯的“瞪”了回來，慕容瑾放下書卷，指著自己腿上的果干，沒吭聲。

“殿下要是困了就睡會兒罷，干坐著也不是個辦法的。”李湘果斷收起手，正色道。

聞言，慕容瑾揚了揚眉，用實際行動拒絕了這個提議——捻起指頭大的果干放在旁邊，擦了擦手，重新拿起書卷，頓時恢復之前的樣子。

李湘：“……”

“一刻鐘都沒翻過一頁，這書深奧到此等境地了？”李湘沒忍住，說道，更沒忍住還打了個哈欠。

慕容瑾視線下移，看了眼頁數，臉不紅心不跳的翻了一頁。

李湘：“……這本書，殿下看了幾個月了。”

“嗯。”

“……所以說，殿下是記性不好，還是對這本游記格外鐘情？”李湘對面不改色這個詞有了新的認識，不甘心的補了一句，“要不，這本書就送給殿下了，殿下拿回去慢慢看如何？”

慕容瑾的臉是終于掛不住了，反手把書合上，放在旁邊，摁了摁額際，半晌，頂著小王妃的目光開口笑：“王妃這是關心我？”

“……”李湘覺得慕容瑾可能對關心的理解有什么偏差，要不然就是她還在做夢。

“這書我都能背了，的確沒在看，要不王妃查查？”慕容瑾破罐子破摔，一手撐著美人榻，背往后一靠，懶洋洋道。加上這副好皮相，真是讓人挪不開眼，更遑論這人平時一副正經得不得了的做派模樣，反差之大，讓人瞠目結舌。

李湘呆了一下，轉而扶額嘆息，腹誹道：這人撞邪了？！

“殿下，查倒是不必了……”李湘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幽幽道。她在北地替祖父查那些學生的課業，也是抽背，這……

果然撞邪了。

然后，安靜了。

四目相對，李湘恨恨咬了口糕點，只想問：為什么還不走？！

然后，眼睜睜看著慕容瑾又把那本據說他都能背了的書拿起來了，又拿起來了……

李湘終于忍不住了，皺眉問：“殿下又要失蹤幾天就失蹤好了，反正每次都安排好了，臨走之前總是在羨仙院待著是做什么？”

“殿下沒有別的事要安排了？之前說的失蹤人口找回來了？穆家子嗣凋零的緣由查明白了？葉清是不是真心實意想跟王府合作，她求的又是什么？”

“實在沒事兒，殿下去陪陪其他人也好啊！”

李湘一股腦兒都倒了出來，又覺得這話她說得有些不太好，仿佛在嫌棄人不務正業甚至還不如她思維敏捷，又很快軟了口氣，低聲細語道：“倒不是別的什么意思……只是，只是殿下時不時往羨仙院來，我適應不了。”

頭一句有多軟，后一句就有多扎人，私底下為數不多的幾句好聲好氣，全是在趕他走。

猛的收了書，慕容瑾定定看著小王妃，人是比初進府時圓潤了幾分，下巴有了肉，卻并不影響她的容貌；看起來也比那個時候有生氣，起碼不高興也不都是憋著的了；偶爾會主動請纓了，會自己派人去找他了，而不是什么事情都等著他過來再說了；甚至會沖他發脾氣了……

看起來都是好征兆，可是，再多的改變都掩蓋不了唯一沒變的一點——她還是接受不了他的存在。

或許談不上厭惡，但也跟別的都搭不上邊，跟去歲幾次見她時并沒有多少改變，親昵不見半分，倒是愈發涇渭分明，甚至那時還能看在他是皇子的份上乖巧又小意，但是現在……

少年成名，多年來上位者的銳利和鋒芒半分沒有收斂，就那樣一寸一寸打量著這個與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甚至還有了個孩子的小王妃，他的王妃，目光沉沉，卻沒幾分人味兒。

半晌，終于看得小王妃要支楞起一身的刺了，這才收回目光，慢條斯理捋平手中書卷上的些許微小的折痕，一開口，卻帶了幾分顯而易見的笑意，只是面上半分沒有不說，還有幾分過分的平靜，平靜到讓人覺得風雨欲來……

只聽見他說：“誰說我又要走了？”

李湘垂在膝上的手指節泛白，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透過了這副謙謙君子的溫潤的皮相看見了這個人，這個被自己激怒而呈現出來的樣子，卻忍不住四肢發寒，聞言，慢慢緩了口氣，盡量平和些反問道：“難道不是？又不是頭一回了。”

“不是。”慕容瑾一口回絕，是與平時截然相反的強勢，面上卻還是那副平淡。

李湘慢慢松開手，起身屈身行禮，垂眸笑道：“妾身失言，還請殿下責罰。”

絲絲縷縷的沉悶在沉默中醞釀著風雨，每一縷都叫刺探，每一絲都帶著利刃，呼嘯而來，裹住了兩個人，壓抑又窒息，連帶著午后的光影都戰戰兢兢一步步往外挪，徒留一道光帶，一抹白衣，一室劍拔弩張，最后，化作一句“你以為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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