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清查，原來是財務科長把那本憑證藏了起來。

李國輝原先疑惑，財務科長為什么要把這本財務憑證藏起來？

后來，他知道在這本憑證里，有一套處理國有資產的資料，涉嫌違規。其中一輛公務用車的拍賣，是以很低廉的價格被一名干部拍走。

幾百本憑證，獨獨少了這一本，就被巡視組發現了，當然讓包括李國輝在內的許多啟明市財政局的領導和工作人員感到不解。

巡視組的人在下午下班前就離開了，帶著厚厚的復印資料。區別于以往的審計，這次巡視的人沒說什么多余的話，只是默默地查閱、復印資料。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啟明市財政局局長樓明華一直待在單位，李國輝發現了他的一些變化。

比如以往飛揚跋扈的做派看不見了，機關里若是有人遇見他，他也會和善地打招呼；飯后，沒再看見一群人陪他散步了，只是偶爾看見他一個人走過機關的院子。

有一天，樓明華召集全局干部，開了一次簡短的非正式會議。

“大家不要這么嚴肅嘛。”他開場說道。

大家低著頭，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附和。

“這次巡視的問題我大概了解了，重點在公務接待費的列支上。”他說著方言，看了看財務科負責內審的工作人員，“煙酒的發票是不能出現在報賬上的，我簽字的時候，也沒有人告訴我說不能報。”

“事情既然出了，你們也不用擔心，天大的事有我頂著呢。大家該怎么干就怎么干。”樓明華輕輕咳嗽了一下，繼續說道，“這次召集大家，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讓大家放心，繼續干好工作。”

“可能你們也聽到了一些風聲。”樓明華環顧一圈，往下說道,“我們市局這次是被舉報的。巡視組本來抽查完那三個地方，就要返京了，接到舉報說，懇請巡視組來審計我們市局。”

“用的是懇請！”樓明華加重語氣說道，“這太讓人寒心了，說實話，這么多年我對市局、對大家，我個人覺得還是不錯的，能發的福利總是想辦法發給大家。大家捂著良心說，我有沒有愧對大家？”

“關鍵在于舉報人還說，這些問題向省局舉報沒用，因為我們市局黨組和省局巡視組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連我自己都想象不到，這些平日只能在新聞上看到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我們市局。7月省局來時，晚上的接待飯局，竟然被別有用心的人偷拍了錄像，交給了京城巡視組！”

樓局長說的最后一個事情，無疑是個勁爆的消息，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樓明華。

“有人想整我們市局就算了，這把省局的領導也一起整了。現在他們都調侃我，說再去你們市局，連飯都不敢吃了。”

樓明華說的那次7月飯局，是一年前的事情了。當時省局帶隊的是一個重要的領導，所以樓明華一定要坐陪。偷拍的是提前放好的隱藏攝像機，所以樓明華認為只可能是內鬼干的。

巡視組的工作重點在公務招待上，樓明華的問題也就落在了這個上面。記賬憑證里，煙酒發票后附的清單，赫然列著某牌香煙多少箱、某牌白酒多少箱。

樓明華在召開這個會議前，已經找過了內審人員，說是明知道煙酒不能報賬，怎么當時沒有指出來。

內審人員說這些憑證是科長審核的。大概財務科長也沒想到，巡視組會抓住公款吃喝的問題。

其實上，李國輝明白煙酒無非是一個借口，樓明華的問題更嚴重，只是這些憑證是無法抵賴的。

說實話，煙酒的問題很好規避，無非就是更換一下發票，用辦公用品發票替代煙酒、餐飲發票，或替代職工發放的福利，編造辦公用品清單。

許多單位為了公務接待，肯定會做這樣的假帳。

李國輝笑著說道：“張書記，這里的工作節奏慢，許多人喜歡吃吃喝喝。”

“我曾在一個縣局發現，一年內購買的辦公用品，光a4紙就能堆滿幾個庫房，一年購買的訂書機平均下來，一個人能分30個。實際上，單位里a4紙也就放了幾箱，訂書機最多人手一個。”

“不僅如此，辦公用品清單中，還有列著菜刀、砍刀若干。我問縣局的辦公室主任，‘你們這是人手一把砍刀上班，想干什么了？’他嘿嘿笑著解釋道‘辦公用品實在沒法編了，能想到的都用上了。”

一般來說，在私下的議論中，干部職工們更津津樂道的是基建招標、收受賄賂、買官賣官、男女作風等問題，關于公款吃喝、公車私用這些，在大家心目中已是習以為常。

只是，那些問題皆取證困難，或是沒有具體線索，又或者像大家議論的那樣，若對樓明華處理得過重，會牽連到上面的人。

張峰出身草根，要他任職過程中，一般都會選擇幾天，深入所在的城市進行微服私訪。

這個私訪，倒不是為了針對哪個部門哪個人，而是為了了解最基層民眾的生活。

到了啟明市也是一樣，他想切切實實在了解一下啟明市基層民眾的真實生活。

在王通的安排下，啟明市委辦公廳副秘書長黃國華陪同張峰和王通去啟明市有名的夜市進行考察。

晚上七點后，夜市開始熱鬧。

天沒黑，小販們就聚集在鼓樓東邊，圈地支攤，各自營生。涼皮涼面涼粉、烤串炸串煮串，啤酒奶茶、生蠔花甲、蒜香椒鹽麻辣小龍蝦。

百家爭鳴之中，憑著湯味鮮、菜新鮮、粉絲一哧溜，外加冰鎮綠豆湯透心涼，賣麻辣燙的小王成了后起之秀。

見這個攤位生意不錯，王通和張峰打算去買一碗嘗嘗。

按理說，購買東西這種事情，往往由陪同的東道主來操辦，畢竟黃國偉還帶來一名市委辦公廳的工作人員。

只是這一次，黃國偉和那名工作人員卻當作沒有看見，竟然任憑王通前去購買。

這讓張峰心里感到非常疑惑，難道這里面還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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