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程瑛的動作，瞿遠的臉色微微放晴，但仍是透露著太多心酸與無奈。
他抬手止住了程瑛下一步的動作，坦誠地和她交底，“程瑛同志，不是我們廠不想支持你們的研究，而是我們真的能力有限，承擔不起這樣的損失。
你們說要借設備，也就一句話的事，但我們廠還要考慮效益。我們把設備借給你們，生產指標達不到，最后被問責的還是我們。所以，真的懇請你們也體諒一下我們這些普通人的心情。”
瞿遠說的情真意切，眼底流露出些微的哀傷，程瑛心里也不太好受。
最后兩個人也沒能談妥，還是程瑛先退了一步，留下研究所那邊的電話，等擇日再談。
臨走前，程瑛看著瞿遠，認真道：“瞿主任，請您相信我，我一定會想到兩全的辦法的。”
瞿遠聞言眼神變得復雜，看著程瑛纖瘦的背影逐漸遠去。
這個女孩可能很瘦弱，也很稚嫩，但身體里卻有著無限的能量，瞿遠知道，程瑛是不會放棄從他們廠借設備的。
程瑛在外面被風一吹，大腦也慢慢冷靜下來，開始復盤今天的談判。
不得不說，她的表現很糟糕，全程都在被瞿遠牽著鼻子走。
瞿遠從一開始就想給她一個下馬威，但是她沒接招。
后來他顯然放棄了最開始的策略，選擇打感情牌。
瞿遠的話，七分真三分假，聽起來才更加動人，起碼在程瑛的心里掀起了波瀾。
他們課題組借用電子廠的設備，應該確實會讓電子廠的負責人難做，不然也不會想著干脆不見她，來把她打發走，能拖一天是一天。
說到底，還是錢和技術的問題，如果有錢有技術，他們研究所這邊完全可以采購需要的設備，根本就不需要麻煩他們。
而電子廠這邊也不想白白承擔這樣的損失。
程瑛當時也可以態度強硬一點，不跟著瞿遠的話走，堅持按照研究所這邊開出的條件借用他們的設備。
電子廠是國營廠子，再怎么扯皮，也脫不開這些條條框框的約束。
但程瑛沒有。
現在研究所和廠子的合作模式著實有些流.氓，研究所這邊就像是強盜一般，說要借他們的設備就強制征用，拿出一點無足輕重的補貼，最后留下一堆爛攤子等著廠子的負責人去收拾。
這樣說可能有些不尊重研究所里研究員對科學、對人民的一腔熱情，但也是實話。
程瑛受過窮，知道錢也許不能解決一切事情，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行。
研究員的性情比起其他人來說，可能更為純粹，不把錢這種俗物看的太重。
但瞿遠今天有一句話讓程瑛非常共情，那就是他們也是要吃飯的呀。
他們搞研究，本來就是為了人民生活的更好，但現在斷了別人吃飯的飯碗，難道不是和初心相悖了嗎？
所以程瑛在后面全程都很沉默，來時想的所有話術都被她在心底推翻。
程瑛好歹也在易縣的機械廠待過那么長時間，對工廠也算有所了解。
其實電子廠的流水線根本就不適合他們后期使用，有些殺雞焉用牛刀的感覺。
但這個年代物資匱乏，這么做也是實在沒有辦法。
程瑛首先在降低電子廠的損失上想辦法。
電子廠會損失產能，主要就是因為他們使用設備的時候需要調整設備參數，設備還需要試運行，一來一回就要浪費不少工夫。
往往他們一弄，可能設備一天都開不了工。
所以后期實驗的話，程瑛想的是盡量在一天內多做幾組對照，減少使用的天數，把周期拉短，這樣能在一定程度上減少電子廠的損失。
但這樣做還是遠遠不夠，說到增加電子廠的生產效益，程瑛倒是有個想法，不過這事卻不是她能說了算的，她也只能提一個建議。
程瑛他們現在研究的高壓陶瓷電容器，是完全可以商業化使用的。
如果研究順利的話，那研究成果勢必要投產。
程瑛的想法就是讓電子廠以設備入股，算作對他們項目的投資，等他們的項目出成果之后，優先把這項技術供給電子廠。
這樣的話，他們課題組借用設備也不是白借的，電子廠也能在相當于是無償得租借之后，看到一點回頭財。
起碼這項技術在國內還算是先進，不會讓他們繼續虧下去。
這只是程瑛一個人的想法。
其實她在去見瞿遠之前，腦子里就已經模模糊糊有了這個念頭，現在她只是清楚了自己的想法而已。
程瑛最后去找了葉廣良。
葉廣良聽后沒有什么表示，只說會向上面反映的。
這樣的結果讓程瑛很無力。
在這個年代，為人民服務真的不是一句空話，很多讓后世的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這里卻被當做理所當然，包括電子廠的付出。
不排除很多人的信念高于普通人，有這樣崇高的信仰，愿意無償得為社會發展做貢獻，程瑛尊重他們，但如果可以，程瑛也想讓他們拿到等值的回報。
其實葉廣良本身，乃至課題組的所有人，對程瑛的提議都沒有太大的想法。
大家做研究都不是為了錢，為了錢那肯定也就不搞研究了。
他們對于項目最后的歸屬不是很感興趣，對他們而言，更享受研究的過程和出成果時的成就感。
所以他們對于瞿遠的顧慮，其實不是很能共情，但也不會過多評價。
程瑛后來又去找了瞿遠一趟。
這一次程瑛提前給電子廠那邊打了電話，因為研究所這邊討論的結果還沒有出來，程瑛沒有在電子廠和瞿遠談，而是把他約了出來。
瞿遠這次沒有再裝不在，他也知道電子廠不把設備借給程瑛他們是不可能的，這一點瞿遠從來沒有懷疑過。
回避沒有用，就只能積極地探討出對他們更有利的方案。
瞿遠只希望，這個叫程瑛的姑娘不要讓他失望。
程瑛和瞿遠約在了一個小茶館，看起來已經很有歷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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