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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入懷-第423章 偽善者
更新時間:2022-03-24  作者: 酌顏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皎皎入懷 | 酌顏 | 明智屋小說網 | 酌顏 | 皎皎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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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置倒不是完全荒廢。本來還是留了不少人照看的,只是自從叛軍起事,為了支撐戰事,國庫空虛,不得不縮減開支,宮里也因此裁撤了不少人,如明野宮這樣沒有主子伺候,

空置的宮殿自是首當其沖。

因而,進得宮門,雖然不至于真可以上演聊齋,入目卻也是蕭瑟。

太后和長公主都是蹙起眉心,徐皎倒是饒有興致地四處逡巡了一下,這明野宮可是長公主與惠明公主從小長大的地方吶。雖然這個時節,

加上疏于管理,

好像也沒什么上佳的景致可以欣賞,

不過院子中央,那兩棵海棠樹上還掛著好些海棠果,壓在殘雪之下,裹著冰,還是紅艷艷的,看著甚是可愛。

徐皎正看得興味盎然時,一串腳步聲徐徐而來,一個宮婢打扮的女子到得太后幾人跟前,斂衽蹲身行了個福禮,“太后娘娘,長公主殿下還有迎月郡主安好,諸位請往這邊,我家夫人已是恭候多時了。”

太后和長公主的臉色卻因來人而陡然變得難看,徐皎亦是挑起眉來,面色起了微妙的變化。她們進了這宮門半晌也不見來個人,這會兒倒是來了人,卻是惠明公主身邊那個貼身侍候的玲姑……

徐皎環顧了一下四周,眼兒微瞇,怪道惠明公主會約在此處會面了。

徐皎心中恍然,

太后與長公主心里自然也有計較,黑沉著一張臉隨在玲姑身后一道入了正殿,殿中卻無人,玲姑腳步不停,幾人只得又隨在她身后,一路到了偏殿。

這回殿內倒是有人了,一身家常衣裙的婦人,倚在窗邊,側身望著窗外,聽著動靜也未回頭來看,更是沒有行禮的打算,只是幽幽道,“這兩棵海棠樹倒是比從前粗壯了好些,我還當無人打理,怕是早就死了,沒想到,這樹倒是比人要長情多了。”

“我還記得我幼時總是饞那海棠果,總覺得那樣好看的果子定是好吃得很,宮人們替我摘了來,我嘗了卻覺得很澀,全然不是我以為的味道,便想著定是要自己摘的才好吃呢。”惠明公主的嗓音因著陷入回憶而難得的柔和。

“是啊!所以,你便支開了宮人,自己爬上了樹,結果腳下一滑,直接從上頭摔了下來。你阿姐剛好瞧見了,不管不顧地伸手接你……那時你七歲,你阿姐也不過十一歲,哪里能接得住,你們倆一起摔在地上,你阿姐為了護你,折了一條胳膊。”太后接過了話,平鋪直述地講述了后來的故事,只是因著病弱,話語難免輕飄無力。

惠明公主未曾回頭來看,目光仍然落在那兩株海棠之上,嘴角甚至輕輕上彎,勾起了一抹笑痕。

“阿姐是真的待我好,那時,我以為父皇和母后待我也是一樣好,不,應該是比待阿姐還要好。畢竟,是我害阿姐受了傷,可父皇也好,母后也罷,卻是一句斥責也沒有,只是柔聲勸哄,反倒是阿姐,被罵了一通,母后責她沒有看顧好妹妹,父皇說她行事魯莽不周全,罰她傷好后抄寫兵書……我那時還替阿姐傷心,覺得父皇母后真是偏心。直到后來,我當了母親,才知道,父皇和母后是偏心的,只是偏的不是我。不過也是理所應當,畢竟,我不是親生的。”

說到此處,惠明公主總算是轉過頭望了來,雖然面上還是帶著笑,一雙眼睛卻是疏冷,“一時忙著回憶往事,倒是疏忽了,母親與阿姐快些坐下吧,當心身子。”言罷,她已經款款走至窗下的矮榻,斂裙坐了下來。

榻上矮幾之上擺放著茶具,她們說話的當口,小爐上煨著的水已是沸了,她拎起水壺,開始慢條斯理的烹茶,姿態優雅而從容,籠在霧般的白煙之中,越發云山霧罩一般,讓人看不真切了。

走了這么一段路,又說了方才那一席話,太后臉色已很是難看,額際鬢邊都是浮汗……

長公主沉默地扶著太后走到矮榻邊,在惠明公主對面坐了下來。長公主和徐皎則無聲立在了身后。

室內陡然沉默下來,只能聽見惠明公主烹茶時弄出的響動,太后一雙眼微微瞇著,隔著裊裊的白煙打量著面前的婦人。

惠明公主由著她打量,動作仍是有條不紊,待得茶烹好,她笑著奉了一杯到太后跟前,“多少年沒有烹茶了,也不知道這手藝是不是退步了。我這手烹茶的手藝還是當初父皇手把手教的,彼時就常被夸贊,母后不妨嘗嘗看,是不是還是記憶當中的味道。”

太后卻并不喝那杯茶,甚至連目光都沒有移開,仍是牢牢釘在惠明公主面上,“你今日約見到底想要說什么?不必這樣拐彎抹角,還是有話直說吧!”

“母后從前養氣功夫絕佳,如今倒是越發沒有耐性了。”惠明公主低聲笑道。

“哀家老了,這一口氣還不知能存到幾時,委實再經不起半點兒耽擱。”太后沉聲應道,浸淫權力頂端半輩子的無言威勢浸透在舉手投足之間。

“既然母后都說到這里了,那我也就不再繞彎子了。早前,我家老爺就已經派使臣送了檄文,不知皇帝到底是什么打算,明日可就是除夕了。”惠明公主仍是微微笑著,可字里行間卻都透著鋒銳。

居然是來要答案的,這還真是要先禮后兵?徐皎微微挑眉。

“朝政大事豈是你我婦人能置喙的?”太后擰眉道。

“總歸有從前的情分在,母后還是好生勸勸陛下吧,否則,我是真怕他一時鉆了牛角尖,害了自己,萬劫不復。”惠明公主一字一頓,卻是字字如刀。

“大膽!”太后臉色一變,厲聲斥道。

“我還就是大膽了,母后難道還指望著我如從前那個傻了吧唧的小娘子一般,任由你們搓圓捏扁嗎?”惠明公主終于斂了笑。

太后養尊處優這么些年,哪怕是顯帝違逆于她,也不敢這樣疾言厲色,登時有些受不住,臉色一變的同時,便是開始咳嗽起來,咳聲中帶著喘鳴,聽著甚是駭人。

長公主連忙疾步上前,一邊替太后拍著背順氣,一邊從衣襟里掏出一只瓷瓶,從中倒出一粒藥丸,喂太后服下,又端起方才那杯茶,讓太后喝了兩口,這才轉頭望向惠明道,“夠了,阿寧!”

惠明公主目下微微一閃,緩了語氣,卻并未就此停下,“母后,恕我直言,檄文之上所言就是給你們最好的選擇,若是執迷不悟,真要到兵戈相見之時,只怕就是兩敗俱傷了,那又何必?”

“你不用說得這樣好聽,哀家與先皇將你養大,怎么也沒有想到,竟是養了一匹狼,反口就要咬死養它的人!你孟家一門忠烈,如何就出了你這樣一個……不忠不義的竊國之賊?”太后咬著牙,這番話,不可謂不重,每個字都蘊滿了痛恨。

惠明公主嗤笑了一聲,“忠,也要看值不值得,忠,要看是對誰忠。母后怕是要說那封先帝密令乃是偽造構陷了吧?這樣不光彩的事情,先帝自然不敢告訴母后,可是母后在宮中多年,見慣了爾虞我詐,又是先帝的枕邊人,我不信有些事情,母后猜不出。母后不過是裝傻罷了,就和當初一般,先帝說我自己走失了三年,他一直暗中查找我的下落,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將我找到了,母后便果真信了。母后難道就沒有想過那三年我究竟遭遇了什么,又當真半點兒不知道父皇如何對我的?母后,若換了我是阿姐,父皇會舍得那樣對我嗎?而母后,又舍得裝傻,對我不聞不問嗎?”惠明公主的平靜終于被撕裂,雙目充紅瞪著太后,目眥欲裂。說完之時,她眼里的淚亦是不堪重負一般,滾滾而下。

“什么意思?你們在說什么?”長公主望了望偏頭抹淚的惠明公主,又征詢一般望向神色陡然委頓的太后。

徐皎亦是心口微顫,三年……消失的三年,難道是……她驟抬雙眸望向惠明公主。

視線所及處,惠明公主卻是扯著嘴角嗤笑了一聲,“看來父皇與母后還真是將阿姐瞞得密不透風啊,是不想讓她發覺自己尊敬的父母原來才是這世間最最偽善之人嗎?明明做盡了惡事,卻還想要留著個善名,憑什么?”

“阿寧!”長公主拔高嗓音喊了一聲,望著惠明公主的臉色已不再隱藏的不贊同。

惠明公主轉頭看著長公主,一雙美目被淚水浸濕,她看了一眼長公主身后的徐皎,這才又望向長公主,牽唇笑道,“我知道阿姐的性子,只怕最不想做那糊涂之人,既是他們將你蒙在了鼓里,我今日便讓你看看清楚,誰是誰非。”

“阿寧!”這回喊惠明公主的人變成了太后,她望著惠明公主,臉色灰敗,眼神里透著難以言說的哀求。

然而就是這個眼神卻刺得長公主心口一縮,她掉頭,目光灼灼望向惠明公主道,“母后,你讓她說!我倒要看看,她能說出什么來。”

惠明公主望著她,一扯唇角,“看來,阿姐對父皇還真是有信心,連那封鐵證如山的密令也只當成是我隨意炮制構陷的?”

長公主沒有說話,嘴角卻是抿緊了,平定的眼神卻并無半分波瀾,徐皎看著便知長公主對她的父皇果真甚為尊崇,只是……瞄了一眼惠明公主,她悄悄在心里嘆了一聲,作為對先帝所做之事有些了解的知情人,徐皎真怕一會兒長公主的世界觀會就此崩塌。

“阿姐可還記得,那年我回鄉祭祖,在中途便消失了,聽說阿姐還專程去搜尋過我,卻半點兒蛛絲馬跡也沒有。父皇是不是對阿姐說,為了我的名譽著想,不可聲張,所以不讓人明著找,只是暗地里派人找,對嗎?”

長公主神色一瞬恍惚,沒有說話,徐皎便知道,這確實是事實。

“阿姐當真以為我們的好父皇派了人暗地里不遺余力地找我嗎?”惠明公主笑里的譏嘲幾乎漫溢而出,“他根本沒有找我,因為我根本沒有丟,那根本就是我們一早商量好的。我那個時候是多么崇拜他,多么信任他,將他當成了我的親生父親,當他告訴我,我的父母是如何被羯族算計、屠殺之時,他在我的心里便種下了一顆復仇的火種。我是他和母后養大的,我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在他刻意的誘導下,我對羯族恨之入骨。為此,我自十歲起就入了文樓學藝,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夠報父母血仇。而那時離開,便是因為父皇覺得,時機已到。”

“那個時候,墨啜處羅收服了草原絕大多數的大小部落,建了北羯,成了大可汗。他野心勃勃,染指中原之心昭然若揭。按著父皇的計劃,我要潛伏到墨啜處羅身邊,為他套取情報,等到時機成熟之時,重創北羯軍隊,那也算得為父母報仇了。不管是為了給父母報仇,還是為了幫助父皇,那個時候的我,當真是義無反顧,父皇說什么,便是什么。”

“都要出發了,父皇卻與我說,我太單純,好惡都寫在臉上,怕是不易騙過心機深沉的墨啜處羅。所以,父皇他替我想了一個再好不過的萬全之策。”

說到這兒,惠明公主停頓了一下,嗤笑了一聲,眼中卻是滿滿的悲涼與憤恨,幾乎化為實質,奪眶而出。

“阿姐知道,那是個什么法子嗎?”

長公主沒有說話,徐皎注意著她臉上的血色不知何時褪去了大半,而垂在身側,掩在寬袖中的手卻是悄悄拽握成了拳頭,指節都泛了白,卻還是克制不住地微微發著顫。

“那母后呢?母后與父皇做了半輩子的夫妻,可能猜到他給我想了個什么法子?”惠明公主又睞向太后,問道,她嘴邊漾著笑,眼底卻是幽冷一片,恍若此時屋外未曾化盡的殘雪,透著森寒凜冽。

太后也好,長公主也罷,只怕一個是確實不知此事,另外一個,雖然知曉一些,卻也并不是全部,聽得這些種種,神色都是怔忪,茫茫然迎著惠明公主的目光,誰也沒有說話。

“你們不說話,不知是沒有猜出,還是隱約猜到了,卻不敢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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