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訊號，三人同時撐木。

緩緩的，木排離開水岸，慢慢的，它隨波推進。

分散在中間位置三個點上，拽著栓著小孩子串繩的村長，關家兄弟心跳都快要停止了，而看著矗立中央，從容淡定的指揮者，時刻聽令行事的女人，大孩子們，宇兒心頭的好奇越發強烈。

明明都是一身襤褸，明明個個都緊張，害怕，明明轉頭就能看到燃燒的火光，沖天的黑煙，然而，所有人都透露著一股堅定信念，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在指揮者發號施令時心不在焉。

她們不像一群難民，反而像訓練有素的軍隊。

不知大家的表現讓宇兒這個陌生人產生了濃濃好奇心的眾人，一心都撲在各自的分工上。

當有木筏在江心翻覆，當有人因水流驚恐尖叫，幾家大小無一例外的緊咬牙關，當遇到可以施救一把的，她們盡力而為，當木排進入中央流水湍急區，女人們聽令收起滑水，順水而去，當水勢漸緩，女人們合力將木排劃出中央區域，借水借勢安全抵達水壩邊緣。

從緊張到驚心動魄，從滿心恐懼到心情平復，毫不意外的，幾家大小成為水壩邊緣施救著見到的唯一沒有狼狽顏色的難民隊伍。

“多謝官爺，多謝各位，勞煩大家了”

“多謝官爺，多謝各位，有勞大家了”

“呃不謝”

“呃，應該的”

就沒遇到過這么心平氣和的，更沒遇到過出了水還記得說聲謝，道聲安的。

一時，救援隊都有些不習慣。

“官爺，我們有人前天晚上落了水，不知這落水者在什么方向？”

累了兩宿，臉色很不好的官差出奇的沒說后邊問去，而是指向西南方向：“都在那邊，你們去那邊找就行了”

“多謝官爺相告”

又一聲感謝后，村長帶著人群走向水壩下首位置。

一路，眾人目不斜視，對那些救了他們一把卻連個謝都沒說一句的落水者也沒露任何不滿情緒。

緊緊的，大家跟著村長的腳步一路向前，一刻左右，眾人瞧見了難民安置點。

“這邊”等在難民安置點前的李老頭終于見到人，雀躍難掩的，他揮著手快步向前。

“老頭子”聽到聲音揚眸一看，急步上前的老婆子哽咽起來，在上上下下將老頭子瞧了一遍后心情沉重的問：“林兄弟？”

“他在里頭躺著”笑容淡了兩分，老頭子與老婆子交換了個眼神后走向楞憧的林婆子：“弟妹，林老弟念叨著你們不肯安心休息，這會總歸能安心養傷了”

“···我去罵他幾句”喜悅的淚水滑出眼眶，喜極而泣的林婆子有著與任何時候都不一樣的感懷心情。

活著就好，只要活著，什么傷都能慢慢養好。

同樣的話在每個人心間閃過，跟著李老頭，大伙經過一個又一個草棚，最終來到難民點最南邊位置。

一眼，林老頭將幾家大小打量過來，林婆子跟眾人則齊齊將目光落在他左肩肩胛上。

只見那里纏繞著青灰布條，布條上依稀能見干固血跡，而他，臉色寡白，唇色泛青。

“我就跟李老哥說你們今天必定到”

一路來盡量控制情緒，硬生生將淚意逼回去了的林婆子，看著人已經淚眼難忍了，這一聽自家老頭這故作輕松的言語，那是更控制不住。

最終，她丟下背桶撲跪下去：“老頭子”

“我沒事，你別哭，別讓人笑話了”盡量輕松的，林老頭開導著老婆子。

誰知，一向內斂的林婆子放開了，只聽她說：“想笑就笑，我不怕”

“你不怕我可怕”笑言著，靠坐著的林老頭坐直，伸手拍著老婆子后背，幫她順氣。

他那里不知老伴的驚恐，可事情都發生了，驚恐又能怎么樣。

還好，還好他只是受傷，還好，還好大家都躲過了火災。

想到當時，想到兩人昨天晚上的交談，林旺瞇眼看向方才捕捉到的身影。

不期然與林旺的目光相對，張氏一個激靈，下意識，她便開口：“不關我的事”

聞聲，秦望舒等人偏頭看向張氏，涕泣不已的林婆子收住哽咽抬頭看向自家老頭子，而林老頭，他轉眼看了下神色不改的李老頭。

緩慢的，他在老婆子的幫助里回靠到草枕上，目光平淡的落在滿腹委屈的張氏身上。

“自然不關你的事，你不過是在爬上岸時順腳踹了李老哥幾腳，而我不過是見李老哥下沉進水，去拉一把時一肩膀撞到水下的殘枝上而已”

驀然想起那時的著力點，張氏先是一慌而后緊張，害怕完全平復。

別說她是無意的，便是有意的，只要她不承認便無人能將她怎么樣···他們可沒死。

“我不知道林叔說的情況，當時我慌了神，怎么上岸的都不知道”

已然將張氏的眼神轉換瞧進眼里，她這話無疑是推脫，事實上也就是。

嗤笑一聲，林老頭沒與她多費唇舌，轉眼看向李老頭。

此刻，聽了張氏撇清之言的李老頭，他是一點失望感都沒升起。

連腳都下得了的人，說不知救自己的人是誰沒什么奇怪的。

“今后，你們母女與我們保持些距離”若沒有空間石，前天晚上死的就不止自己，還有下水救自己的林旺。

他可以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但必須給大家一個安心。

在場的誰走到今天都能為彼此付出性命，但誰都不甘自己的付出是因張氏這樣的人而起，而他也不想這樣的事在發生。

他們老李家從來就不欠張氏母女，他們沒有為她們母女付出生命，讓人為她們付出生命的義務。

“這些帳篷是修建水壩的工人騰出來的，所有到此的難民都能用，你們母女兩便自行找個帳篷住去吧”

沒有堅持讓張氏承認什么，更沒竭斯底里，李老頭不過清淡的拒絕，平常的給兩人指點。

然，就李老頭這態度，神色卻讓張氏內心發寒。

放下糧食，她毫不猶豫轉身，不過，她并沒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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