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心靈感應一般，陳默默突然想到前段時間跟今宵通電話的時候，那個無意間聽到的茶葉公司。很漂亮的新任董事會，國外名牌大學畢業，年輕有為。陳默默鬼使神差搜索了，發現這個女人還是多家公司的執行理事，其中有一間是哥哥所在的公司。或許，這個女人是個很厲害的角色吧，應該跟哥哥要找的犯罪集團的頭目有關。但是具體的事情，哥哥可能比她更清楚。陳默默想搜索這個女人，只是想知道對方長什么樣子，想知道有可能和今宵共事的女人是個什么樣的所在。

搜索引擎里面出現了幾張官方的圖片，女人的信息交流平臺上是她自己發布的一些經濟新聞、讀過的書的心得體會。女人的微博上難免會有幾張自己覺得上得了臺面的照片，而這個叫蘇倩的女人，她的微博上除了幾張活動背景圖，竟然很少有生活私照。陳默默翻開她點贊過的照片相冊，里面一張張是她出席某次慈善活動的禮服照。發布這組圖片的是某知名公司的官方微博，那組圖片中有一張是她穿著銀色鑲水鉆的漂亮晚禮服，親昵地挽著身邊男人的手臂。而那個男人化成灰陳默默都記得。那是她的“吳先生”，或者說，是官方微博上指明的，多家知名公司背后的終極大老板——今宵。

陳默默對著電腦一時間有些喘不上氣，她像上癮了一樣，不斷瀏覽網頁，在搜索引擎里面搜索這個名字是“今宵”的男人的一切。幾乎干凈到完美的背景，多家上市公司背后的神秘老板，出席正式場合唯一攜帶的女伴是商場上近幾年來嶄露頭角的女強人蘇倩。有人猜測是蘇倩借著今宵背后的勢力成功上位，也有人打趣說，這個男人根本是吃蘇家軟飯的一個鳳凰男。陳默默看著那個曾對她露出清朗笑容的男人，以這樣嚴肅而有魅力的面目出現在正式的場合里。剪裁得體的西裝，一絲不茍的發型，就像是從電視上走下來的民國高官，有著陳默默很陌生的世故和狡猾。這是讓商場中人聞之喪膽的今宵。跟那個咖啡店里手足無措的男人，完全不一樣的人。

陳默默合上了電腦。他原來，是叫今宵啊。可是為什么要騙她呢？她不過是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除了寫寫文案策劃，對他一點威脅都沒有。如果單純想要泡她，那為什么還要騙她說什么“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呢？”直接報上自己的真實名字，豈不是更容易就得手了嗎？這個世界上好姑娘千千萬萬，沒道理這樣優秀的人只喜歡她陳默默啊。

她想給今宵發一條微信消息，可是轉念又想。如果今宵跟蘇倩真的是媒體寫的那種關系呢？現在是不是兩個人同處一室，春宵帳暖，自己這樣發過去一條質問的消息，又算什么呢？陳默默現在無比感謝杜宇。沒有他，陳默默現在很可能跟今宵在一起吃完晚飯散步，根本不會在這里胡思亂想，繼而查到這樣的消息。她現在才看清楚，她對于這段關系是多么猶疑和不確定。或許從一開始，彼此雙方都是以互相隱瞞的關系來相處的吧，所以感情多炙熱，這段感情就有多不穩定。

哥哥在電腦那端發來一份文件。陳默默猶豫了一下，發出去一段話，“放過我吧，哥哥。我不想再插手這件事了，可以嗎？”

陳春看著電腦上那個跳動的頭像，心情有些復雜。可能對陳默默來說，復仇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可是以優異成績考上國際警校，以優秀學員身份成功打入犯罪團伙內部的陳春，一直以來這么努力，都是為了可以替自己的父親報仇。以前是陳默默的父親負責臥底，而作為好朋友的他的父親是在警局作呼應。現在兩個人都相繼過世，而陳默默此事不僅沒有順應他的意愿考當地的警校，還想置身事外。這種態度對于陳春來說，是一種不負責任。

他點了一支煙，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生氣是有的，更多的是對于這個“妹妹”深深的無奈。陳默默看到陳春沉默了，就默默點擊接收文件到指定文件夾。

心里面，她還是對哥哥有一種愧疚的感覺的，敏感的她一旦察覺到哥哥的不開心，就會放棄自己的堅持，想要去討好他。

那是一份關于杜宇身份的詳細資料。杜家唯一的繼承人，身家背景統統標注清楚。可以說那是一份很干凈的檔案，沒有任何的案底，幾乎所有骯臟的交易都沒有經過他的手，但大部分的錢，都以某公司的名義，定期轉到他的名下。如果不是有近乎兩代臥底的潛伏，旁人掃過這份檔案，只會覺得這是個家里比較有錢的二世祖。接下來是幾張抓拍的照片，昏暗的江邊，幾個燒烤攤子就像是暗夜里的星星，兩個高低不一樣的人聚在這里，其中一個就是今天下午時候見到的杜宇，另外一個，則是不用哥哥介紹，就認識的今宵。

“這是我們刑偵隊跟蹤杜宇的車，拍到的照片，今天晚飯時候剛剛傳過來的。清晰度不是很高，但可以確定的是，杜宇身邊這個人是他那輛車的真正主人，杜家另外一個地位比較重要的人物，今宵。”

哥哥看到陳默默接收了信息，飛快打下這一行字，“而今宵這個人，就是跟我潛伏那間公司老板蘇倩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人。”

“所以，哥哥你又要讓我做什么呢？”陳默默有些沮喪地說。

“目標人物轉移，”陳春頓了頓，覺得接下來或許對于陳默默來說是個好消息，“或許，你以后不用再去監視杜宇了，默默。”

“那我是，自由了嗎？”

“對，經過局里分析，杜宇的價值不大，局里決定撤銷對他的監視，現在只需要嚴密監控今宵的行為就可以了。”陳春把最后一口煙掐滅，又碼一行字，“今宵那里，有其他更專業的人看著，這段時間，你就休息一下吧。以前是哥哥對不起你。”

“呼……”陳默默長長舒了一口氣，“看到你給我發資料，還以為又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嗯，只是給你解釋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順帶，讓你從這件事情里抽身而出，真的有點不甘心啊。”

“復仇有那么重要嗎？你是為了人間正義才去臥底，還是只為了報私仇呢？”陳默默一字一句。

為了人間正義，還是為了報私仇呢？

陳默默的話讓陳春陷入沉思。他只知道父親和叔叔的慘死，是杜家一手造成的。可是如果警局沒有臥底行動，那么其實他們都不用死。或許上一輩人選擇這一條道路，確實是為了人間正義，但陳春拍拍胸口問自己，這么多年，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哥哥，放手吧。過自己的生活不好嗎？”陳默默步步緊逼。

就這樣放手嗎？讓杜家繼續逍遙法外，干著鉆法律空隙的勾當謀取大批不正當利益，讓父親和叔叔白白枉死？陳春覺得不能放手。

“你不懂。”陳春留下這樣三個字，他的頭像迅速由在線狀態變成灰白色的已下線狀態。陳默默看著哥哥的頭像和今天搜集到的資料，心里面五味雜陳。

還是，明天找今宵談談吧。

“你明天，有空嗎？想跟你聊聊。”消息顯示已發送。今宵從江邊回去以后，心里就有點亂，對著手機不知道怎么去跟陳默默講。陳默默這時候發來的邀約讓今宵興奮不已，他看了看明天的日程表，把下午的不太重要的會議取消了一兩個。他也很想，認真地跟陳默默談談。

“明天下午，我們到第一次見面的那間書店，好不好？”今宵回復道。

“好。”

兩個人晚上都是輾轉難眠。第二天今宵還沒醒的時候，突然被蘇倩一個電話吵醒，“現在千萬不要出門，出事情了，你打開電視。”今宵順應蘇倩的話，打開電視，發現地方臺上滾動播出當地一個不太有名的十八線小明星和今宵的緋聞。這個女人今宵認識，是他剛剛蘇醒那晚，KTV包房里面為他披衣服的那個漂亮女人。他向來不太關注娛樂圈的事情，沒有想到趁著他昏迷時候，有人偷拍了他和這個女星的不雅照片。

“現在情況看來，是這個女人單方面想要炒作。”蘇倩分析道，“要不要我那邊幫你處理掉？這次是我疏忽了，抱歉。”

難怪今宵當時剛醒過來的時候，這個女人的神色不太對勁，按照蘇倩的說法，那么一切就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了。

“我不太擅長這樣的事，不過目前看來，我不希望下午出門前，這件事還會有這么大的影響。”今宵惦記著和陳默默的約會，如果平時沒有什么事情，這件事下午處理掉以后，她應該就看不到的，那就沒什么關系。他向來對于這樣潑臟水的事情沒有什么抵觸情緒，反正今宵從來就是做的最骯臟的生意，如果有人想借著他的名義來提高自己的知名度，遇上今宵心情好的時候，或許他還不會介意。不過現在，他不想陳默默誤會。

“今天下午……可能沒那么快，不可能清理得那么徹底。我只能保證明天早晨之前，沒有任何人會討論這個問題。”電話那端的蘇倩如是說。

“OK，那么辛苦。”他向來相信蘇倩的辦事能力，既然說是明早最快，那么就一定是最快的時間。對于一個優秀的公關來講，能在24小時以內成功解決一場公關危機，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對于蘇倩，只能說她的能力還是不錯的。

整件事情有些超出今宵的想象。整件新聞不僅早上時候在地方臺上循環播放，而且要命的是，地方臺和公交車上的電視是相同的，也就是這一天整個城市的公交車上都播放了這個女人和今宵的緋聞。蘇倩覺得，今宵這樣層次的人，坐公交車的次數不多，況且公交車上都是些普通的群眾，上班族，很少有能抬頭關注這件事情的人，于是就從比較關鍵的幾家電視臺開始協商，并沒有把視線放在公交車上。可巧的是，陳默默坐公交車的時候有看新聞的習慣。她抬頭看著公交車上那臺電視機，播完了財經消息以后是花邊新聞時間。突然跳出來今宵和某個知名女星的不雅照片，雖然打了馬賽克，但是陳默默知道這個人就是今宵。她覺得整個腦子像炸開了一樣，身體難受的要命。

頭昏腦漲的陳默默提前一站下車，本來想到目的地書店附近吃了午飯再等，現在就漫無目的在街上走。腦子里回想的都是今宵跟蘇倩挽手合照的照片，還有公交車上和那個十八線小明星的合照。更多的是哥哥昨天資料里面提及的那個今宵。杜家除了老爺子以外最大的掌權人。陳默默覺得腦子嗡嗡的，快要炸掉了，眼前一陣一陣出現眩暈。這個時候很不巧的是手機響了，她本來想走到馬路對面再接，可是電話鈴聲一聲急似一聲，屏幕上那個今宵清朗笑著的頭像不斷閃爍，讓陳默默頭暈目眩。

她想按掉電話，卻不受控制接通了，這時候遠處汽車喇叭的聲音傳到耳朵里，陳默默最后的意識停留在夏末炙熱的陽光里。從高空墜落的感覺，真疼啊。這是陳默默從養父過世那天起，就再也沒有體會過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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