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沉昭應下了。

翌日一早，一行人出了城。

錦衣衛安排盛明麟三人和珠珠坐了一輛馬車。

七皇子果然完全沒多想，只當是出來玩的，他臉上現在一天一個樣兒，今天痕跡更輕了，他還挺高興的，趴在窗子上，看著外頭的景色，興致勃勃。

龍泉寺離得很近，也就十幾里地，很快就到了。

到了之后，盛明麟一行人只帶了十余護衛，從側門進去，爬上石階，進了廂房，四皇子已經到了，朝他們點了點頭。

然后錦衣衛就過來，朝霍沉昭施了一禮，道：“霍公子，這邊有一個藥田，勞煩霍公子幫著分辯一下？”

本來就是個借口，霍沉昭點了點頭，隨著他去了。

七皇子雖然有點憨，但一看到四皇子，就感覺到非同尋常的氣氛了，湊過來問盛明麟：“到底來干嘛了咱們？”

盛明麟也用氣音道：“我實在抱不動了，你幫我抱一會兒珠珠行不行？”

七皇子立刻忘了自己的問題：“來來，早說啊，就知道你弱。”

盛明麟呵呵噠，把他安排到涼快的角落，擺好姿勢，才把團子輕輕放到他懷里，然后七皇子就像被施了定身術，低頭笑瞇瞇看著團子小臉，一動不動了。

盛明麟這才走過來，跟四皇子站到了一起。

這間廂房四四方方，跟大雄寶殿是一個折角，站到正面看那邊清清楚楚，若走到側邊，就正對著進廟的路。

這會兒在側邊，他一眼就看到盛玉露和一個少年，正拾級而上。

四皇子低聲跟他道：“這是齊王次子盛賢志，今年十四了，齊王平日不理俗務，這邊的事情，大半是他出面。”

盛明麟點了點頭，仔細打量盛玉露，盛玉露站在那兒，頭低的很厲害，感覺都快成一個角了，他低聲問：“她以前也這樣？”

四皇子嗯了聲：“據說從小就這樣。”

說話之間，錦衣衛已經帶著霍沉昭過去了，似乎很意外般，拱了拱手：“二公子怎么在此？”

盛賢志也不認識他。

但錦衣衛畢竟不同尋常，他也不敢拿大，連忙笑容滿面道：“我帶妹妹來上香……大人這是有公干？”

錦衣衛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道：“不算公干。”

盛賢志一看他和氣，頓時更親熱了，問：“這一位是？”

錦衣衛便道：“這一位是端王府請來的神醫，姓霍……哎，霍公子，你看小郡主做什么？”

霍沉昭先朝他拱拱手，又向盛賢志道：“草民霍沉昭。”

盛明麟幾乎把眼睛貼到了窗縫上，一眨不眨地看著，但盛玉露完全沒什么反應，好像沒聽到一樣。

霍沉昭又道：“小郡主似乎有些奇怪，不知方不方便，抬頭讓草民看看。”

盛賢志立刻道：“抬頭讓人看看！”

盛玉露似乎打了個哆嗦，然后抬起頭，但雙眼仍舊死氣沉沉，沒什么異常。

略等了幾息，不遠處一個人打了聲招呼，這邊的錦衣衛便拉住霍沉昭：“走了走了，”又向盛賢志道：“二公子，有事在身，失陪了。”一邊“急匆匆”地走了。

盛明麟低聲道：“她對霍沉昭，毫無反應。”

四皇子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盛賢志就帶著盛玉露進了大雄寶殿，草草上了柱香。

剛剛出來，有個少年人從旁邊走過，似乎是無意中看到了盛賢志，遠遠打招呼：“二公子！”

盛賢志一轉頭，立刻就跟著去了，甚至都沒交待一聲。

盛玉露站在大雄寶殿門口，靠著柱子，呆呆站著，一動不動。

四皇子和盛明麟，都緊緊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四皇子才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去試試。

于是他出了廂房，從后頭略微一繞，沿著臺階慢慢走上去。

盛明麟一眨不眨地看著盛玉露，她一動不動，一直到四皇子走到大雄寶殿門口，叫了一聲：“玉露？”

她回頭。

就在那一刻，她整個人的感覺，一下子就變了。

之前，她暮氣沉沉，眼神無光，走路都是拖著腳板走，好像老朽到毫無心氣的老人家似得。

可就在那一刻，她眼中一下子就多了一種……怎么說呢，不大正常卻很亮的光，臉上的神情，也多了一絲掩不住的驕縱和囂張。

盛明麟心跳如擂鼓，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甚至，還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漏刻。

她已經撲上去，抓住了四皇子的袖子，道：“四哥！”

四皇子一臉平靜：“你怎么在這兒？”

“盛玉露”低下頭，很難過似地，眼中含著淚，又故做堅強地別開臉，道：“二哥領我來，但碰到了朋友，不知道去哪了，我不敢亂走，已經在這兒等了很久了。”

盛明麟長吸了一口氣。

真的太不一樣了。

盛玉露木呆呆的，都沒啥表情，可這個人，又裝可憐又撒嬌，表情豐富。

而且，盛明麟如今天天跟珠珠在一起，能夠很直觀的感覺到，她與珠珠的不同。

小孩子撒嬌，就只是撒嬌，呆萌得很，最多會瞅著大人的臉，看你有沒有笑。

但，大人撒嬌，會時時注意自己的儀態美不美，哭得好不好看，連眼淚含而未落都是門道兒。

這種感覺雖然微妙，但在有心觀察的時候，真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盛明麟看出來了，四皇子也看出來了，錦衣衛肯定也看的出來。

這個軀殼里，裝的是一個大人的靈魂、一個已經識情懂情的女人的靈魂。

倒是“盛玉露”自己沒有察覺，她拉著四皇子的袖子，帶著撒嬌的鼻音，央求道：“四哥帶我出去好不好？我連下人也沒帶進來，我一個人，好怕呀！”

四皇子平靜地道：“我帶你走了，賢志去何處找你？不如你在此再等等。”

“盛玉露”道：“那，我要四哥陪我等，好不好？”

四皇子點了點頭，“可。”

他就站在她旁邊，伸手扶住了欄桿，“盛玉露”整個人傾向他，仰著臉，故作天真嬌柔，道：“四哥今日來做什么的？”

四皇子道：“明天就是浴佛節，明麟要帶著珠珠來吃一天素齋，我恰好有空，便過來瞧瞧。”

“盛玉露”一臉驚訝，小手掩口：“啊？四哥你都上朝辦差了，每天這么忙，為什么這種小事情，還要麻煩你？珠珠也太不懂事了，謝王妃實在是太嬌慣她了。”

屁啊！混蛋啊！

盛明麟眼睜睜看著，真是氣的肝兒疼，真恨自己沒有皇上那么多罵人的詞兒！想罵她都不知道罵什么！

他確信了，這就是她！

毒到極至，偏又蠢到極至，連挑撥都挑撥得如此淺白，就是她了！

而且，是一個擁有那一世記憶的她！對珠珠和娘親，都有濃濃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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