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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重生為呂雉之后-第一百二十八章 無情帝王家
正文如下:
陷入皇帝許下的美景中,劉肥只覺夢想即將成真,自己追隨父親,一步步走出沛縣的鄉野,走進洛陽南宮,當上了大皇子,眼看還要封王了。

將來自己去了齊國,與父皇一東一西,鎮守漢家天下,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莫非就是天潢貴胄子弟才有的殊榮?

好在,千鈞一發之際,漫天的風沙仿佛又吹到了他的眼前,而病榻上張良蒼老虛弱的聲音,比隴西大山中最冷的冬夜,還要冷上一萬倍,

“大皇子,你知道嗎,在始皇帝以前的時代,君王往往自稱‘孤’。

這個孤嘛,說來好笑,其實是孤家寡人的孤。

君王看似坐擁四海,可真論起來,依舊是孤身一人的。”

他無聲地笑了,聽得出嗓子干啞,劉肥趕緊捧上新煮沸的羊奶,半扶起張良的背,伺候他喝了半碗。

“大皇子,你本性純良,也是個聰明人。

可這人啊,一旦太聰明,就難免不安分,往往會被聰明誤。

你要記住,無情最是帝王家,坐在那個高位上的人,是永遠不會相信任何人的。”

憶到此處,劉肥通身的汗毛陡然豎起,原來,那遼闊富饒的齊國,是天下最難以抗拒的誘餌。

一旦頭腦發懵地被封了齊王,他即刻便會從位高恩重的大皇子,搖身一變,成為令皇帝如鯁在喉的眼中釘、肉中刺。

父皇生性多疑,建都長安后,山水遙遙相隔,若東方始終孤懸著一個富庶的大王國,他又如何能安然入睡?

***

劉肥頭皮發麻,這儼然便是太傅沒有明言的那樁天大的喜事,也是他人生至今遇到的最大險境:

或是一狠心接下來,自此以后日日夜夜過得提心吊膽,甚至孤注一擲地去角逐那虛無縹緲的皇位;

或是拼死力辭,踏踏實實做個閑散皇子,平安富貴地過完一生。

天人交戰之刻,他眼前閃過了劉盈稚嫩的圓臉,父皇已經老了,而自己的太子弟弟并不聰慧,將來未必能做個足以服眾的好皇帝吧?

可是,他隨后想到了母后呂雉,剛憑空生出的一絲妄念,頓時煙消云散。

那女子有張頂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平素不笑也似笑,眉宇間卻不怒而威,寫滿了世上最剛強的意志。

況且,她還那么年輕,精力充沛,一想到有朝一日或要與她為敵,劉肥就覺得腿腳直發顫。

電光火石間,他拿定了人生最重要的主意,既然此生不可能越過高山,那便投靠高山,背靠高山,也能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

見皇帝陷入了沉思,他輕咳一聲,鼓足勇氣,說出了今日最大膽的一句話,

“兒臣以常人之心度之,縱是父皇將諸侯國都分封給咱們劉家的子弟,依舊算不得是‘一統’。

個中緣由,恕兒臣不忍直言,萬望父皇體察。”

***

他說完這番石破天驚的話,又伏下身去,再不吭聲,而劉季如被打通了天靈蓋,直震了個激靈。

連兒子都親口勸告自己,把王國中的郡縣交給他們管理,與自己直接管轄,是迥然不同的,其中的道理顯而易見:

同姓同宗的血脈親人,難道就不會反了嗎?若自己真的從不擔心他們謀反,為何還會惴惴不安?

就算現下能用強硬手腕唬得他們安分守己,那自己死后呢?

若后世子孫中出了一個軟弱好欺的皇帝,老劉家自相殘殺的慘況,頃刻間便會化為現實,而自己今日故作聰明的種種安排,便是骨肉內亂的始作俑者了。

始作俑者,其無后乎?

假使自己百密一疏,將親戚昆弟們都分封出去,日后怕是真要落得無法善終了。

想通了這一關節,劉季不禁“哎喲”一聲,以右手覆額,身子發虛,再也坐不住,往后重重倒去,直直砸在重茵累席上一疊疊堆起的錦被中。

滿室死寂,只有燈花偶爾爆開的撲撲聲,半晌,劉季的聲音才悠悠從團花簇錦底下傳出,

“唉,我需得謝謝你,你今日同我講的,不是君臣間慣常的套話,而是子對父的實話,我心里明白。

只不過,天下初定,才撫了匈奴,打了臧荼,還不知來年有沒有別的異姓王要冒頭,也不知南越能否順利地談下來。

當前的要務就是與民休息,盡量不去做什么大的變動,就連修個長安宮殿,蕭何都日日來報,說民間隱隱已有怨言了。

若再貿然將幾個關鍵之地削為郡縣,一來,得力的郡縣官僚不夠,二來,怕是又要激起動蕩,到那時,咱們可就連二世而亡的秦都不如了。”

劉肥壯著膽子抬起頭,看到錦緞披蓋中劉季花白的頭發,誰能想到,天下一人,竟也有舉步維艱、如履薄冰的時候。

他沒來由的鼻子一酸,為著自己,也為著老父,高高在上的皇位,看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輕松易坐,

“兒臣愿為父皇分憂,悉聽父皇調遣。”

劉季的聲音聽上去前所未有的疲憊,

“齊地,你還是得去的……你要幫為父把那片地方管起來。

至于什么封不封國的,適才你言之有理,容我再想想,盡量不再新立諸侯王,另尋個別的官職給你罷。”

***

自熱騰騰的殿內退出來,劉肥只覺身上冷汗濕了又干,干了又濕,深衣黏膩膩地貼在脊背。

夜更深了,冷月高懸,萬籟無聲,下寬上窄的宮墻高高佇立,雄大而肅穆。寒風撲面吹來,竟有種說不出的舒爽。

所謂如釋重負,大抵便是這樣吧。

他已記不清楚,自己究竟自何時產生了絕無僅有的奪嫡之心,回想起來,依稀是看到戚姬孜孜不倦地為劉如意謀求前程的時候吧。

至高無上的地位,人人想要,群雄逐鹿,明明都是皇家血脈,既然戚姬明目張膽地敢想,自己為何不敢呢?

好在,后來有了西北之行,皇帝的別有用心,倒成全了他向張良近身求教的機緣。

張良夸他聰敏,而他最大的長處,便是善于審時度勢。

太傅身體好些時,偶爾品評英雄豪杰,但每每說到當朝人物,總是為著避嫌而三緘其口,卻免不掉對一名女子的欽佩,

“當今皇后的韜略,絕不遜于陛下。

你只需細想,她自楚營歸來后,舉凡想做的事情,有哪一件,最終沒達成的?”

更聳動的是,她在做那一切時,云淡風輕,毫不費力,往往于最緊要處舉重若輕地推一把、拉一下,大功告成,事成身隱。

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

既然想透徹了,就不再庸人自擾地抱有虛無縹緲的希冀。

在這一刻,劉肥只盼著回去痛痛快快地香湯沐浴,好好睡上一覺,卻聽得由遠及近腳步聲傳來,卻是皇后來了禁中。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