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老？”謝堯和崔進元聞言陷入了沉默。

當初扳倒姜嵩，成功成為輔政大臣時，大家族明爭暗斗不少。

姜嵩倒了，姜家沒了，宦官龜縮宮中，沒了皇權支撐，也只是茍延殘喘，掀不起浪來，這大乾天下的權柄終于落入士族手中。

一開始的確不錯，三大家族接任了輔政大臣，廢除宰相以三公為尊，朝堂、天下盡在三公掌握之中，能作為對手的，也只有彼此了。

只是三人很快察覺到不對，大乾走到今日，已如同垂垂老朽一般，他們三人上位，天下歡呼雀躍并不是因為他們德高望重，更重要的是這代表著士族掌權。

但他們面對跟姬桓同樣的問題，朝廷要運轉，必須有錢，但從百姓那里已經收不到錢了，加稅并不能緩解這個政策，要想得稅，就得從世家豪族那里開始動手。

然而沒人比他們更清楚這代表著什么，世家豪族通過聯姻等方式形成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在整個大乾，不斷從大乾吸取養分來壯大自身，如今想要讓已經習慣了奢侈生活的他們將到嘴的民脂民膏吐出來，根本不可能。

他們要這樣做，等于要跟整張網為敵，但不做，一個亡國之臣的名頭是跑不掉了。

原本，他們也是這張網上的一份子，但當他們真正掌權后，才有些理解當初姬桓的無奈，不管往哪個方向動，都會有無數力量通過這張大網來拉扯他們，將他們拉扯到原本的位置，半點動彈不得。

想要革新政治，就得先從自己身上動刀，他們自然不愿。

七年來，三人想盡所有辦法想要控制住這即將失控的大乾。

他們知道方法，只要他們愿意放棄自己家族利益，就可以穩住這輛失控的車，但憑什么？大乾說到底是姬家的，憑什么要讓他們付出家族衰敗的代價來成就姬家的天下？

也許，退出是個不錯的辦法，他們現在已經被人暗地里喚作三虎，繼續在這個位置待下去，怕是得聲名掃地了。

“陛下今年也十三了吧。”謝堯突然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

這問題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但慕容成和崔進元卻是懂了。

“是時候還政于陛下了。”崔進元臉上的笑容帶著幾分解脫，大乾到這里氣數也該結束了，他們幫姬桓掌了七年的朝堂，也算報了當年姬桓對他們的托孤之情了，至于剩下的，就看姬宮自己的了。

要從這個位置上退下來，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不想管這個爛攤子，不過權力還是想要的。

“但歸一教還是要處理。”謝堯站起身來道：“這個陸玄，我本以為他是條懂事的狗，如今看來，是頭狼啊。”

“嗯。”崔進元點點頭道：“退下去之前，再為陛下做些事吧，若能將云州控制在朝廷手中，對朝廷來說，也算是緩和了一些。”

三人離開衙署，各自回到居所。

“老爺，謝將軍等您多時了。”剛剛回家，謝堯便看到管家在門口等著。

如今的謝家，能被稱作將軍的，也就剩下謝豪了。

謝堯點點頭，謝堯是自家兄弟，沒必要那么正式，徑直到了大廳，正看到謝豪坐在那里，一臉的不茍言笑。

“何事？”謝堯坐下來笑問道。

“大哥，呂奉先突破了。”謝豪沉聲道。

呂奉先乃陸玄用山河印煉制的血神子，自身實力一是跟氣運有關，二則是跟陸玄本體有關，無法超過本體，陸玄身聚歸一教和呂奉先這個五品官身的氣運，這些年歸一教氣運暴增，相應的，呂奉先突破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好事啊。”謝堯聞言目光一亮，看向謝豪道：“他現在在何處？”

“春意濃。”謝豪說這話的時候有些無奈，呂奉先雖然本事不差，但這好色的毛病若不改，他日肯定要吃虧，他已經提過很多次，但呂奉先依舊我行我素，春意濃都快成他家了。

一個五品武將，過得比很多朝廷公卿都瀟灑。

謝堯點點頭，就不該多嘴問這一句，想了想道：“好久未去春意濃了，今日剛好有空，同去吧。”

“大哥要見他，派人傳喚便是，何必親自去見他？”謝豪皺眉道。

“這可是洞觀境武夫，放眼天都也就這么幾個，這是能拉攏到我謝家的大將，以后莫要以這種態度跟他說話，將他當自己人。”謝堯瞥了謝豪一眼道。

朝廷的洞觀境武夫其實還是有幾個的，不過這不是謝家的，自謝雄死后，如今謝家也只有兩個洞觀境武夫，一個在章州老家，另一個就是謝豪了，呂奉先是能拉攏進謝家的，可不能因為態度問題，把人給攆走了。

“我知道，只是這呂奉先品行……”謝豪出身世家，但這些年一直在軍中，性格也偏向軍人，對于呂奉先的種種行為不是太看得上眼，能力是有，但貪財好色這點很是不爽。

“能為我所用便可，至于私德如何，無需苛求，再說呂奉先雖然貪財好色，卻也沒其他惡習，人總得有些好惡，都如你一般，這世間還有何樂趣可言？”謝堯對于謝豪的話不贊同，對于人才，就該包容一些，在他看來，呂奉先是懂分寸的人，只要懂分寸、知進退，其他事兒都不必在意。

謝豪知道自家大哥喜愛呂奉先這員將領，點點頭沒再說什么，跟著謝堯一起去了春意濃。

雖說如今天下局勢愈發的糜爛，不過對于春意濃的人來說，這跟他們沒有關系，在這里能看到的，還是揮金如土的豪商，溫文爾雅的讀書人以及朝廷權貴。

在這里能聽到的是書生們對時事的針砭，一個個激揚文字，大談該如何治國。

這些東西聽得久了，自然會讓人對如今的天下產生錯誤的判斷，以為外面沒那么亂。

“詩詩姑娘今日又被那莽夫請去了？”剛剛來到春意濃，便聽幾名士子聚在一起抱怨。

“奉先很喜歡那個詩詩姑娘？”謝堯沒怎么在意，一邊走一邊詢問。

“算……算是吧”老鴇干笑一聲道，謝堯雖然少來這春意濃，不過對于這位當朝三公，老鴇可不敢不認得，在他面前，平日里八面玲瓏能言善辯的老鴇拘謹了許多，話都要斟酌三遍才出口。

“算是？”謝堯好笑道：“這是什么說法？”

“這……”老鴇小心道：“謝公，這春意濃有名號的姑娘，將軍他都喜歡，呂將軍他幾乎日日都來，看中的姑娘也多，每日都會換，今日正好輪到詩詩她們作陪。”

“這聽著春意濃都快成了他后宮了，難怪一天天不著家。”謝豪冷哼道：“去將他叫來。”

“不用。”謝堯擺了擺手道：“莫要壞了人雅興，等等吧。”

老鴇聽著二人說話，心中暗暗咋舌，都知道這呂奉先是謝堯身邊的紅人，但沒想到謝堯待他這般親近，不過要等的話……她猶豫了一下道：“要不，老身還是去叫呂大人出來吧，等的話，恐怕要等很久。”

“無妨，武夫嗎，久一點兒也正常。”謝堯笑著尋了處視野不錯的包廂進去坐下道：“都說春意濃的花魁，個個文采斐然，若沒幾分詩才都入不了她們眼，奉先在這里如此受追捧，他很有文采？”

“這……”老鴇尷尬一笑：“大人見笑了，所謂詩才，也不過是自抬身價的花活，實際上，客人若給的夠多，也是愿意的。”

在謝堯面前她可不敢胡言亂語，老實的將很多幕后規則說出來。

“而且呂將軍雖不通文墨，為人卻頗為幽默，總能逗得姑娘們開懷，似乎還精通這房中之術，凡是跟他好過的姑娘，這身子會越來越好，人也更顯年輕，所以這春意濃的姑娘們現在是巴不得跟呂將軍好呢。”老鴇打開了話匣子，喋喋不休的說了許多呂奉先在春意濃的風流韻事。

曾經還有花魁為誰陪呂奉先大打出手，也是從那時開始，呂奉先定了規矩，要雨露均沾，大家輪流來，才平息了這場風波，也讓眾多才子大嘆世風日下，姑娘們不愛才子愛起了粗鄙武夫。

也幸虧只有呂奉先一人受此優待，加上他是謝堯門下紅人，沒人想招惹他。

不過不忿是難免的，不時會有人送詩會請帖邀請呂奉先過去，他對此倒也不拒絕，作詩他不行，但點評可以啊，挑毛病這事兒，陸玄太在行了，一來二去，這書生中倒也有了不少支持呂奉先的，覺得呂奉先如此機變，不做學問當武夫，實在是可惜了。

謝堯聽著這些，有些感慨自己當年意外收下的一員將領倒也是個有趣之人，不過等待的時間有些長，他們二人上午來的，一直等到傍晚還不見人出來。

“年輕真好啊。”謝堯有些羨慕的感慨道，他也練武，只是沒什么成就，到如今也只是勉強到了先天。

“老身去請吧，一般都會到天明的。”老鴇嘆了口氣。

“天明！？”謝堯古怪的搖了搖頭：“說等便等，煩勞為我二人尋一處清靜之所。”

“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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