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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的氣氛因這段往事而顯得有些沉重，見亞蘭德反過來安慰自己，諾倫扯了扯嘴角笑道：
“難道我說什么你就信什么嗎？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其實故意美化了自己，反正死人已經反駁不了我了。”
“不。”亞蘭德卻是冷靜道，“你沒有騙我。
“從資料上看，你以滿分的成績成為正式煉金術師，并在短短兩個月內公開了新式符文體系的研究成果。
“這足以證明伱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有成為煉金術師的實力了。
“但是，直到拉斯提死前你都沒能得到他的推薦信，你是由煉金學會直接賦予考試資格的，這說明一個問題——
“拉斯提明知你的實力卻不為你寫推薦信，這是他作為老師的失職，他犯了煉金學界的大忌。”
學徒必須得到老師的推薦信才能獲取考試資格，當初煉金學會之所以做出這個規定，也有自己的考量。
總有普通人讀了幾本煉金術相關的書籍就認為自己有資格成為煉金術師了，但煉金術師可不是那么簡單就能勝任的職業。
以前不設門檻的時候，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人過來學會考試。
但那些招搖撞騙的“民科”哪有資格稱為煉金術師，最后考試合格的人寥寥無幾，這平白消耗了學會大量的精力。
所以學會才增加了這個限制，在考試之前應試者還要先拜入師門，并得到自己老師的認可。
這既符合煉金術師尊師重道的傳統，也能提高應試者的素質，在這之后，考試的合格率果然直線上升。
但凡事有利有弊，推薦制隨后也顯現出了一個弊端——
老師對學生未來的決定權太過巨大了。
過大的權力會滋生腐敗與黑暗，這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樣的。
老師可以通過卡學生畢業來延長他在自己手下工作的時間，也可以以此威脅學生榨取各種利益。
這當然是煉金學界唾棄的卑劣行為，但可惜即使是在圣城弗拉梅爾，這樣的情況也無法完全杜絕。
“拉斯提應該明白這么做是不對的。”
亞蘭德怒其不爭的搖頭道，“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是什么把他變成這樣的……”
倘若拉斯提能盡早承認諾倫的才能，并把他舉薦給煉金學會總部——
諾倫將從小得到弗拉梅爾的大力培養，是贏；
弗拉梅爾將得到天才煉金術師的效忠，是贏；
拉斯提將成為慧眼識人的名師，并能重返心心念念的弗拉梅爾，也是贏。
三贏。
可這一手好牌最后卻打得稀爛。
不僅耽誤了天才的進步，自己也因為狹小的心胸與丑陋的妒忌心自食惡果。
弗拉梅爾最后亦與諾倫擦肩而過，錯過了這個機會，如今再想招攬他已經很難了。
這真是命運的捉弄。
“不過……我也沒說自己總是對的。”
回憶過去，諾倫的神情也帶著一絲復雜，“有時候我確實很粗線條。
“比如當著其他學徒的面指出他的錯誤、比如直截了當的告訴他某個實驗步驟還能再優化……事后再想，或許我當時有更圓滑的處理方式。”
他是擁有前世的記憶不假，但在前世他也只是一個孤僻的大學工科生而已。
他兩世的人生加起來，還沒有阿斯提、亞蘭德這一世活得長。
前世他就不擅長人際交往，換到這一世也不可能立刻成為行為處事滴水不漏的交際花。
可能也正是這一點不足，才導致了之后悲劇的發生。
因此，哪怕自詡無所不能的天才，表面上云淡風輕、自信滿滿的樣子。
但和自己最親近的人決裂，這依然是他心里留有遺憾的往事。
“不，這不是你的問題。”
亞蘭德搖頭，“拉斯提作為老師、作為前輩、作為一名年長者，理應由他包容你、指引你成長，若非如此，你為何要稱他為老師呢？
“是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你總想著事事做到完美，可即使是天才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的。那不是天才，那是理想的圣人。
“或許你的處事可以變得更圓滑一些，但這些都只是小問題。而他無法妥善處理師徒之間的矛盾，并最終對徒弟痛下殺手，這是原則性的大問題。
“所以，這場悲劇的責任不在你，對此你不必再感到難受。
“相反，你才是受害者。是他耽誤了你的前程，并給你帶來了長久的痛苦回憶，我必須得替他向你說聲對不起才行。”
拉斯提固然是他的舊友，可這不代表他會無腦站在朋友這一邊。
人是會變得，雖然在自己的模糊印象中拉斯提似乎并不是這樣的人，可結果是，他確實做了這樣的錯事。
無論什么理由，錯誤的事情就是錯誤的。
因此，他會坦然替自己死去的好友向諾倫道歉，拉斯提也確實欠諾倫一個道歉。
“沒事，一切都過去了。”諾倫笑了笑。“你沒有義務替他說對不起，相反，我還應該謝謝你才是。”
把這段往事說出來后，他心里也輕松多了。
亞蘭德既是拉斯提的舊友，也是自己的朋友，因此他對這件事的態度就顯得十分重要了。
而他傾聽了自己的往事，并最終選擇堅定的站在了自己這邊。
有人能理解自己，這比任何物質上的獎勵都讓他感到高興。
“不用謝我，這是我應該做的。”
亞蘭德道，“雖然你曾有過不愉快的過去，但是希望你相信，這世上正派的、善良的、明事理的人還有很多。
“總有人能正確認識到你的才能，總有人會溫柔待你，我想現在的你已經擁有了很多美好的東西，不是嗎？”
“嗒嗒——”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大人，晚宴馬上要開始了。”
“不知不覺都聊到這個時間了。”諾倫看向掛鐘。
“哈哈，耽誤了你那么長時間，我也該告辭了。”亞蘭德起身，隨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但并不是說就可以將它徹底忘記。
“即使痛苦，這段過往也是你人生中無可代替的一部分，直面它，然后從中吸取經驗教訓，并爭取下次做得更好——
“正如我們在一次次失敗的實驗中逐漸摸索出正確答案一樣，所謂煉金術師，就是要一輩子走在從錯誤到正確的荊棘之路上啊。”
“這句話還怪酷的，我記住了。”諾倫笑著送他離開客房。
隨著房門關上，房間里只剩下諾倫與尤娜兩人。
回想起剛剛亞蘭德對自己說得這番話，諾倫長長吐出一口氣，表情有些怔然。
在這之前，他并不知道亞蘭德竟然是拉斯提的舊友，當他突然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其實自己第一時間還有點心虛。
可這其實是件怪事，既然問心無愧，為什么要心虛？
哪怕嘴上不這么認為，自己在潛意識里仍對這件事抱有愧疚與遺憾。
自己親手殺死了老師——他依然還在有意無意逃避這件事。
所以在此之后，他才會一遍一遍的對自己說“我是無所不能的天才煉金術師”，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會強調什么。
“我是天才，我無所不能，我一直正確，我沒有遺憾。”
說白了，只是他在逞強罷了。
誰又是永遠正確的圣人呢？
而現在，亞蘭德重新幫自己直面了這段往事。
我沒有錯，我問心無愧。
但如果重來一遍，我可以做得更好。
我不應該因為這件事變得偏執而剛愎自用，也不應該就此放棄與他人構建親密關系的機會。
現在的我，已經擁有了很多美好的東西……么？
心下想著，諾倫突然覺得后背傳來了些許重量，一具柔軟的身軀從他的身后悄悄貼了上來。
“尤娜？”諾倫僵了一下，“怎么了？”
“沒什么。”尤娜的聲音悶在他的后背上，輕輕道，“就這樣待一會……不行嗎？”
她的聲音溫柔甜美，哪怕是諾倫也從中聽到了些許撒嬌的意味。
印象中這還是尤娜第一次對自己做有些親昵的動作……不，最開始應該是她掀起自己女仆裙的那次吧？
可那次應該是她對自己開的玩笑，而這次她的語氣明顯不像是玩笑……
后面的溫暖猶如針芒在背，二世處男諾倫的心在此刻劇烈動搖了一下。
她……這是在安慰我嗎？
可笑，我可是無所不能的天才，史上最年輕的傳奇煉金術師，沒有任何難題難得住我，也沒有任何困難能讓我屈服。
不過是隨口與朋友聊了一段往事而已，哪里還需要女人的安慰……
就在這時，尤娜伸出手，從身后輕輕摟住了他的腰，把二人的身體貼得更緊了些。
“諾倫。”
“嗯？”
“我會溫柔待你。”
“……謝謝。”
“是我該說謝謝。”
“為什么？”
“因為……”尤娜鼓起勇氣說道，“我從你這邊獲得的溫柔，比我給你的還要多得多。
“所以，我必須得花一輩子來償還這份溫柔才行。”
“這……”諾倫呆住，“你什么時候那么會說話了？”
“這是我真心誠意的話！”尤娜抗議，“我只是……”
她的聲音小了下來：“只是看你有些感傷的樣子……安撫主人的情緒也是女仆工作的一環哦？”
不，不是這樣的，她在心里有些懊悔的想，她剛剛想說的話不是這樣的。
諾倫給予了她如今的一切，他在她心里就是無所不能、高不可攀的存在。
所以她無法對諾倫說出喜歡二字，作為女仆陪伴在他身邊就已經是幸運的事了，哪還敢奢望其他？
哪怕萊恩告訴她，她有能力追求幸福。
但她從不認為自己配得上他。
但在剛才，總是在自己面前表現得正確而完美的諾倫卻露出了一副脆弱的表情。
這讓她察覺到了，諾倫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圣人或偶像。
他也有不擅長的事，他也有痛苦的過往，他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在自己身邊的活生生的人。
自己與他的距離，并沒有想象中得那么遙遠。
當偶像落入凡塵，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失望，而是雀躍與心動。
望著他那略顯落寞的單薄背影，她的心里便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我想抱抱他，我想保護他。
趁著此時的氣氛自己或許可以做到，我……能做到的！
這個念頭很快在心里洶涌澎湃了起來，她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從諾倫的身后摟住了他。
當回過神來時，臉頰上已是一片霞紅。
自己……還真是做了相當大膽的事啊!
而等到理智重新占領高地，趁熱打鐵的煽情話到了嘴邊，最后還是沒能完整說出口。
尤娜啊尤娜，你可真是個膽小鬼！
“是嗎，那你還真是個盡職的女仆。”
諾倫動了動身子，“呃……我們該去參加晚宴了。”
“等、等一下！”身后，尤娜抱著他的力道稍微緊了緊，“我想……再這樣待一會。”
現在轉身不行，自己的臉還紅著呢！
所以再抱個十秒……不，五秒就好。
優秀的女仆無論何時都要保持游刃有余的優雅姿態，給我一點調整情緒的時間！
“好吧。”
諾倫保持原來的姿態站著沒動，默默感受著身后的溫暖，身體也隨之緩緩放松下來。
有人陪伴著自己的感覺，真好。
他是沒有感情經歷，他是遲鈍了些，但他不傻。
自拉斯提之后，尤娜就是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了，朝夕相處之下，他也能隱約察覺到尤娜的心意。
那是區別于同伴、區別于主仆的，更加隱晦、真摯、沉甸甸的感情。
以前的自己沒有余力，也害怕接受這份感情，但現在的情況似乎已經有所不同。
我已經決定繼續前進了，不是嗎？
“喂，總參謀大人，該去參加晚宴了哦？”
這時，門外不合時宜的響起尤里烏斯的催促，接著又傳來法師沃特森的聲音。
“你啊，別那么急急燥燥的，說不定二位還在里面忙呢。”
“對哦，你說得有點道理。”尤里烏斯居然還認真的回應道，“學到了，下次注意。”
諾倫嚴重懷疑他們是在門外逗自己玩，無奈道：“再不走就要被他們笑話了。”
尤娜這才松開手，將臉頰邊上的幾根秀發捋到耳后。
“我們走吧。”諾倫瞥了她一眼，她的表情早已恢復了鎮定。
“嗯。”她朝諾倫回以微笑。
“遵命，我的主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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